话说太子宫凭空被挖出那么多木头人后,刘据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在这个紧急的关头,他想到了他的老师石德。
石德也许大家还有点儿陌生,但一提到他的爷爷万石君——石奋,想必大家一定会豁然开朗。情况紧急,刘据找来老师石德,不再拐弯抹角,便直接询问怎么办。
石德果然不愧是刘据的老师,马上就当前形势进行了详细的解析,教会了太子三个关键词。
第一个关键词: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解析:公孙敖夫妻和公孙贺父子,都是因为巫蛊而掉了脑袋的,包括汉武帝的女儿也没能逃过一劫。现在“巫蛊办”的人在东宫挖出这么多木头人来,只怕江充之意不在木头人,在于栽赃陷害太子您啊!
第二个关键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解析:我知道您是清白,虽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充等人的小报告一旦打到汉武帝那里了,只怕太子您就算跳进黄河也说不清啊!
第三个关键词: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解析: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皇上现在在甘泉宫避暑养病,对目前宫里的形势一无所知,太子可假传圣旨,先抓住江充等“巫蛊办”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令其招出其中的阴谋,只有这样,方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石德的解析精辟在理,太子刘据听了直点头称是。但对“先发制人”的方案他还是提出了心中的疑惑和顾虑。
“江充等‘巫蛊办’的人都是父皇钦点,享有特权,在没有父皇签发的逮捕令的情况下,怎么能随便对他们进行逮捕和审讯呢?”
石德随后教会了刘据第四个关键词:该断不断,必受其害。解析:现在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你居然还想“循规蹈矩”地办事,只怕还没等到皇上的逮捕令,你自己早已被逮捕了,难道你想做扶苏第二不成?
扶苏是秦始皇的大儿子,但在和弟弟胡亥争夺皇位时,因为“心太软”,结果把皇位拱手让给了胡亥,从而也使得秦朝迅速走向灭亡。石德的话连傻子也听得懂是什么意思了。一句话:起(行动),还有生的希望。不起,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刘据就是刘据,他不知小人像王蒙说的,“愚而诈,傻而号叫,不明就里瞎闹腾,蛮不讲理耍光棍”。他们一是见不得别人有好事,本来不相干,却忌妒得一塌糊涂,就想败你的兴;二是听不得基本的道理,有道理就妨碍他们浑水摸鱼,急着起哄。他们就是赵姨娘和牛二一类货色,对他们一从容,看透他们,二冷静,点破他们。
他只知道汉武帝从小教他读书识字并没有白教,教科书里的“可为”和“不可为”他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当石德苦口婆心地说出四个关键词后,他的头还是摇得像拨浪鼓,说了这样一句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能做大逆不道的事。”
他决定先派人到甘泉宫去“请示”一下汉武帝,把木头人一事当面说清楚。这种消灭“不良因素”于萌芽之中的想法,应该说也是不错的。但问题是,这仅仅是刘据一厢情愿的想法,江充根本就不给他这样一个“解释”的机会,他早已派人赶在他之前去甘泉宫报告了。
刘据一听,面色惨白,瘫倒于地,嘴里直呼:“怎么办,怎么办?”
石德不愧是他的老师,第五个关键词又新鲜出炉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个关键词简单易懂,不用解释大家也明白,意思是江充等人现在已把你逼到悬崖边了,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选择了。
说完这句话,石德起身甩袖就要走人,这样“迂腐”的学生不教也罢。但这一次刘据却突然一把拉住石德,说道:“弟子愚钝,悔误甚迟,请多原谅。”
接下来的事简单,描叙过程如下:假传圣旨——征调士兵——抓捕犯人。
而江充接下来的表现如下:措手不及——瓮中之鳖——束手就擒。
刘据打了个出其不意,结果成功抓获“巫蛊办”的头号人物江充和二号人物安道侯韩说及胡巫。也许是这个先发制人的过程太顺利太缺乏悬念了,刘据在抓住江充后,脸上笑开了花,他认为他已“转危为安”,现在该是“打击报复”的时候了。
于是,刘据马上上演一场“泼妇骂街”的闹剧,直把江充骂得恶贯满盈,猪狗不如。而混世魔王江充自从落到刘据手上,知道没有好果子,抱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自始至终都选择沉默。
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愤怒的刘据马上上演新花招——砍。可怜的江充,连一句发泄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就挥一挥衣袖到阎王那里报到去了。考虑到江充一个人走太孤单,还给他安排了两个保镖:牛头马面。结果“牛头”韩说也被直接送上刀山,“马面”胡巫享受的是火海。
可以说刘据终于举起手无缚鸡之力的拳头,痛痛快快地做了回真男人,然而,他不会知道,他痛快的背后留下了两大致命伤。
第一大致命伤是刘据抓住江充后太过兴奋和激动,结果在大脑发热的情况下,当场就解决了江充这个不法分子。先斩后奏,朝廷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但问题是他在砍江充的脑袋时,忘了做一件事,一件举手之劳,但却关系他的脑袋的大事,就是没有得到江充的供词。
在江充还没有“招了”的情况下,刘据就擅自对江充处以极刑。江充死了是小事,但如何向汉武帝交代却是件大事了。
第二大致命伤是刘据发动突然袭击,但他的目标太窄,只盯着罪魁祸首江充一人,却忽略了“巫蛊办”的其他几个主要成员。结果除倒霉的韩说和胡巫被顺便抓进来了,“巫蛊办”的另两位危险人物苏文和章赣却成了漏网之鱼。于是乎,江充前脚被抓,他们后脚就踏进了甘泉宫。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可惜刘据当时没能明白这一点。
汉武帝原本正在甘泉宫里度假,正在享受心静自然凉的美好时光,结果却被一群不速之客的闯入而点燃起三把火。
第一把火:虚火。点火人:苏文和章赣。
苏文和章赣侥幸得脱后,马上向汉武帝汇报“太子造反”独家小道消息,汉武帝听后第一反应是惊,第二反应是不可置信。对他来说,太子虽然在言行上“叛逆”了些,在做人上“另类”了些,在做事上“迂腐”了些,但人还是诚诚实实、本本分分的。因此他觉得苏文的“造反”两字有点儿言过其实,于是就让内侍去把太子叫来,准备来个当面“质问”。
因此,可以说苏文和章赣此时点燃了汉武帝内心的只是一把虚火。
第二把火:实火。点火人:贴身内侍。
的确,就是这样小小的一个内侍,却成了左右刘据命运的人。这个内侍虽然不是“小人帮”的正式成员,但也属于“小人”。因此,他接到跑腿的光荣任务后,关键时刻心理素质不过硬的缺点暴露无遗。
如果说以前他对太子刘据是敬的话,那么现在他对刘据就是怕了。怕什么呢?这个太子连京城最火的“巫蛊办”的老大江充都敢擅自抓了直接砍了头,他这一去太子的东宫该不会是黄鹤一去不复返吧?
去太子府是不敢去了,可不去,又怎么向汉武帝回命呢?只剩下华山一条道可以走了——编谎言来骗汉武帝。他是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的?太子的的确确是造反了,我去请他,他非但不肯来,反而想杀了我灭口,幸好我跑得快,要不然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汉武帝的第一反应还是惊,第二反应还是不可置信。但无论如何,汉武帝内心的实火点燃了却是不争的事实。
第三把火:旺火。点火人:丞相刘屈氂。
正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丞相刘屈氂的秘书长(长吏)到了,给汉武帝的报告同样只有简单明了的四个字:太子造反。
原来丞相刘屈氂听说太子造反,吓得七魂丢了三魄,二话不说,拔腿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城外跑。据说中途连丞相大印跑丢了也浑然不觉,由此可见丞相的慌张程度。什么仁义道德,什么舍己救人,天塌下来什么也不管,先保住性命要紧。
“刘跑跑”到了驿站才派唯一跟着自己的秘书长骑快马到甘泉宫向汉武帝报告。
都说众口铄金,其利断金。江充、章戆这样直接跟太子打交道的人,自己最贴心最信任的内侍,以及丞相的秘书长都报告说太子造反,这一把旺火终于烧得汉武帝火冒三丈、怒发冲冠,他终于相信太子造反是事实了,于是他便问丞相的长吏:“既然太子造反了,丞相打算怎样摆平这件事呢?”
长吏答:“丞相已封锁了太子造反的消息,至于要不要采取军事行动还得听皇上您的指示。”
汉武帝一听,怒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丞相封锁消息有个屁用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现在整个长安都听风就是雨。如果不尽快平息暴动,后果不堪设想。丞相难道没有听说过周公当年大义灭亲、含泪忍痛诛杀管叔和蔡叔的事吗?是风度重要,还是温度重要?”
既要风度又要温度。长吏心里是这样嘀咕的,但嘴里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关键时刻,汉武帝展现出一名老领导的素质,他立马下了三道指示:
第一道指示,放兵权:征集京城邻近各县的武装部队,各地两千石以下的官员统一归丞相调遣。
第二道指示,封路线:关闭所有的城门,并且用牛车堵住街道。
第三道指示,赏罚令:凡捕斩谋反者重重有赏,凡放走谋反者罪加三等。
都说酒壮英雄胆,丞相刘屈氂接到汉武帝“杀无赦”的诏书后,实权在握,他一改刚才狼狈至极的形象,掉转马头,组织人马将长安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然后再打出抓捕太子的牌子。
太子刘据虽然有点后知后觉,但终究还是知道丞相要抓他的消息了。在对待江充等人方面他已经先下手为强一次,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束手就擒,而是选择再一次“先下手”。
于是他假传圣旨释放长安城里的囚犯,发给他们武器,他的老师石德和门客张光光荣地成了“带头大哥”,抵抗丞相的军队。出发前,他还来个“先礼后兵”,召开了动员大会,内容无非是说皇上病得很严重,住在甘泉宫休养了很久了,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而“巫蛊办”在以江充为首的黑社会势力的带动下,乘机准备叛乱。我们身为大汉的子民,有责任也有义务为国效力,应该马上行动起来,共同诛杀逆贼。
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动员大会后,掌声雷动,众人纷纷表示誓死为国效忠,绝不让奸臣的阴谋得逞。随后他们和丞相的政府军队发生了武装冲突。这一战就战了三天三夜,结果是双方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眼看这样战下去对自己非常不利,太子心急如焚,丞相可以从城外调来源源不断的后续部队,而自己的军队却是随着伤员的增多一天一天地减少。无水之源,终会有枯竭的一天。
太子决定再次铤而走险,派使者持节杖去驻扎在长水及宣曲两地胡人骑兵军团。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太子派的使者前脚刚到,汉武帝的使者后脚也到了。接下来就看两大使者的比拼了。
两大使者立马上演一场真假节杖的表演。太子使者说他的节杖绝对是货真价实,假一赔十。汉武帝的使者却说他的节杖才是真的,如假包换。
眼看两大使者争执不下。胡人也被弄得云里雾里,最后叫两人别只顾逞口舌之快,来点实际的。
“我的节杖是纯赤色,大家谁不知道纯赤色的节杖才是正宗的皇帝审批的节杖呢?”太子使者毕恭毕敬地交出节杖,果然那节杖清一色的赤色,连一根杂毛都没有。
胡人点了点头,下结论了:这才是正宗的节杖嘛!
“真正的节杖在这儿。”汉武帝的使者手中有货,心中不慌。他拿出节杖,喃喃地道:“真正的节杖不是纯赤色,而是赤黄色。”说着拿出汉武帝写出节杖易毛的诏书,悠悠地道:“皇上早就料到太子会有这么一着棋,所以临时把节杖换成赤黄色,就是用来防盗的。”
汉武帝的使者关键时刻使出了撒手锏,真假节杖立见分晓,黔驴技穷的太子使者得到砍头的代价。
接下来,胡人骑兵在汉武帝使者的带领下对太子进行了反戈一击。原本平衡的两个天平,因为胡人骑兵的加入而发生了质的倾斜。
太子眼看调不来军队,必败无疑了,于是亲自乘车到北军营外,请求护军使者任安发兵助战。
任安接到太子的符节,顿时陷入了左右两难的尴尬境地。帮还是不帮,这是一个问题。帮,如果太子最终失败,他便是同谋,必定受到株连之罪。不帮,如果太子最终胜利,他便是见死不救的犯人,必定会受到太子的严惩。
在摸不清看不明的情况下,任安考虑来考虑去,最终决定还是按兵不动,选择了作壁上观。
任安拒不发兵,太子已陷入绝境。都说屋漏偏逢连阴雨,正在这个危急的节骨眼上,汉武帝颁发的太子造反的昭告已传遍了整个长安。太子军听到后已是军心涣散,无心恋战。
此消彼长,结果就毫无悬念了,太子军兵败如山倒。兵败如山倒的太子刘据只有华山一条路可以走了——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