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汉司马迁《报任安书》
汉武帝通过不懈的努力,先后对匈奴进行了十余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可一世的匈奴遭受的打击是巨大的,最后其士兵少得可怜了,国力殆尽,没有实力再入侵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匈奴人开始和汉朝议和。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伊稚斜单于派使者到长安,向汉武帝提出了和亲,表示只要汉朝把公主嫁给单于,双方就不打了。
面对匈奴提出的和亲要求,汉武帝也犹豫过,思索该不该答应。他马上召开朝中会议,商议这件事。结果,自然出现了支持派和反对派两大派系。
支持和亲的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可以给匈奴一些银两,以安其心。并以“假冒”的皇室公主嫁给单于,以丧其志。安其心,丧其志,使其最终堕落,如此,边境再无战争矣。
反对和亲的说,匈奴已遭我军重创,现在已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了,怎么能再给他们这么优厚的条件呢?他们理应向汉朝称臣,每年定期纳贡才对。
万国来朝,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梦寐以求的场面。于是,他最终被反对派的观点说服,并派出反对派的代表——任敞作为使者出使匈奴,进行谈判。
伊稚斜满以为任敞带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和如花似玉的公主来,哪里料到任敞开口闭口不谈和亲的事,只谈招降的事。伊稚斜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就把任敞五马分尸了。
好在伊稚斜最后本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原则,只是拘留了任敞。
至此,匈奴和汉朝的和谈宣告失败。但是,汉武帝没有马上做出反击,因为大将军霍去病“病去”了。
光阴荏苒,一晃三年过去了,元鼎四年(公元前114年),伊稚斜单于追随霍去病的后尘,也来了个“病去”。他的儿子乌维单于即位。乌维单于知道凭一己之力很难改变两国的关系,于是对汉采取了疏远的政策,厉兵秣马,以待天时。
而汉武帝也因为定南夷、平南越,没工夫管匈奴。直到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大汉周边小国四海臣服,汉武帝这才腾出手来,把目标再次瞄向好久都没有动静的匈奴。
匈奴这边的事一天不搞定,汉武帝心里就一天不踏实。对他来说,数十年的打打杀杀,他已对匈奴的脾气了如指掌,明白只要匈奴人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会有一种永不服输的精神,就会想东山再起,就会反击。
此时,朔方郡已修建得差不多了。汉武帝调集了十余万军队在朔方郡进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军事演习”。
然而,示威后,匈奴人还是没有动静。汉武帝急了,又派出了一个叫郭吉的使者出使匈奴。郭吉这一去和任敞的下场一样,一听到“招降”两字,乌维单于怒不可遏,把郭吉也拘留了起来,放到草原上看羊去了。
郭吉一去匈奴,如泥牛入海,毫无音信。两次招降失败后,汉武帝并没有灰心,元封四年(公元前107年),火热的夏天,他又派王乌带着一颗火热的心“再向虎山行”。
王乌是北地(今甘肃省庆阳市西北)人,对匈奴很是了解,知道他们吃软不吃硬。于是,他这一去匈奴,并没有像任敞和郭吉那样仗着强大的汉朝做后盾,作威作福。他以诚恳的态度和乌维单于进行了双边会晤。乌维单于碍于情面,敷衍王乌道:“只要汉朝愿意和亲,我愿派太子作为人质以表诚意。”
王乌把乌维单于的敷衍当成了承诺。他的使命完成了,满意地回去向汉武帝报告。
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汉武帝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接下来,杨信成了第四个出使匈奴的使者,汉武帝交给他的任务简洁明了,和乌维单于商谈“招降”的具体细则。
杨信因为不肯入乡随俗,导致乌维单于很不满意。双方开谈前气氛就不融洽了。
“大王如果想和亲,请派太子殿下到大汉去吹吹风。”会谈一开始,杨信便来了个开门见山。
“这样太麻烦你们了。还是按老规矩,把你们的公主请到我们匈奴这里来体验原生态草原生活吧。如果怕公主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可以顺便带些丝绸、珠宝、字画、土特产等东西过来。”乌维单于含沙射影地提醒杨信,不要忘了以前汉朝和他们和亲都是大汉派遣公主下嫁单于,并且还附带不菲的嫁妆。
“可是,让太子去大汉朝,是大王您的承诺啊。”杨信道。
谎言和真实的区别在于,一个听的人当真了,一个说的人当真了。显然,杨信属于前者。
“是吗?我许过这样的承诺吗?”乌维单于反问道。
直到这时,杨信才知道乌维单于一直是在忽悠他们。他明白多说无益,于是来了个拂袖而去。乌维单于也不挽留,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心里却道:“看你大汉有多少使者可以送来被我忽悠!”
杨信回来向汉武帝汇报了乌维单于的真实用心,但汉武帝仍对乌维单于抱有幻想,于是王乌再次披挂上阵。
乌维单于这时为了以和亲蒙住汉朝,继续忽悠王乌,说杨信并没有真心来谈和亲的事,自己也是没有办法才说了几句气话。最后,他又给了王乌一个承诺:“我一直景仰大汉天子,想一睹天子的尊容。如有缘,理应当面与他商谈。”
王乌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他再一次对巧嘴乌维单于的话信以为真,于是又屁颠乐颠地回去向汉武帝复命了。
事实证明,这一次汉武帝也糊涂了一回,他也对乌维单于的话深信不疑。于是,他下令修建豪华公寓,只为等乌维单于亲临长安。
公寓建好了,汉武帝验收合格,一切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等乌维单于大驾光临了。然而,汉武帝等啊等,就是不见乌维单于的人影,最终等来的是乌维单于请人代为转达的一句话:“非汉朝最为尊贵的官员来请,我是不会去长安的。”
汉武帝没辙了,只好派路充国去匈奴请乌维单于入京。路充国怀揣着两千石的铁石官印(证明富贵身份的,马虎不得),累得也够呛。
乌维单于哪里料到汉武帝会这么执着,忽悠了一批使者,又来一批使者,大有绵绵不绝之势。最后,他没辙了,只好派出匈奴同样身为“贵人”的一名高级官员出使汉朝,并且美其名曰“来而无往非礼也,贵人对贵人。”
事实证明,匈奴的贵人果然是“贵人”,高贵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贵人一到长安,就受到了包括汉武帝亲自召见在内的汉朝最高级待遇。但是,他屁股还没坐稳,就只能躺在床上了,原因有二:一是长途跋涉伤了身体,二是水土不服伤了身心。
匈奴的贵人刚到自己的地盘就病了,汉武帝急了,御医们有得忙了。但是,纵使汉武帝重金赏请天下名医,但贵人就是不给面子,连挥一挥手的多余动作都没做,就病逝了。
汉武帝摇头叹息之余,为了消除误会和不良影响,只好又派路充国出使匈奴。
路充国这一次“盘缠”比上一次更多、更好、更珍贵。他除了带着匈奴贵人的棺柩,还带了大大小小数十个箱子,每个箱子里都装满了黄澄澄、白花花、亮晶晶的金银珠宝。
按理说匈奴贵人一个人的性命换来了这么多的珠宝,死的也是“重于泰山”了。然而,汉武帝不会料到,他的千金竟然买不回匈奴一贵人之命。
路充国一到匈奴,就向乌维单于汇报了贵人之死的原因,以及汉武帝送上千金对这件事处理的诚意。他满以为乌维单于肯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毕竟这护棺柩之辛苦,千里迢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他哪里料到,乌维单于二话不说,就把自己当作杀人犯拘留了起来。可怜的路充国,一下子由“贵人”成了“囚人”。
枪打出头鸟,路充国就是那只被打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