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帅蒙恩泽,兵戈有岁年。至今劳圣主,可以报皇天。白骨新交战,云台旧拓边。乘槎断消息,无处觅张骞。”——唐·杜甫《有感五首》
“国内赛场”暂告一段落,再回到“国际赛场”吧。话说卫青和霍去病联手重创匈奴后,匈奴的内部矛盾进一步激化,从此,一个强大无比的匈奴变得四分五裂,被硬生生地解体了。汉武帝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大汉王朝迎来了和平安定的时代。
但是,汉武帝没有小富即安,而是居安思危,为了防患于未然,为了不让这个可怕的对手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决定走联合的路线,说白了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孤立匈奴,以解除后顾之忧。
的确,在和匈奴大小十余次的军事对战中,汉武帝已深深地体会到这个对手的强大。虽说这个对手暂时被自己打败,但不管怎么说,他依然尊重这个对手,因为他明白这个对手的强大,只要有一口气在,这个对手就不会倒下。也正是因为这样,被汉武帝贬为“布衣”的张骞又浮出水面,有了再次展示自己的机会。
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张骞被封为中郎将,踏上去西域之路,开始了他人生之中的第二次西游。
相对第一次西游的寒碜,这一次明显阔绰许多:三百随从当“护路使者”,六百匹马儿当运输主力,数万头牛羊外加无数钱财布帛当礼物。
张骞第一次“西游”的主要目的地是大月氏,这一次的主要目的地是乌孙国(今新疆温宿县以北、伊宁县以南的地区),原因有二:
第一,乌孙国是西域的大哥大。乌孙国最开始是一个小国,还被大月氏给灭了国。乌孙人只好败走匈奴,在匈奴国的庇护下,乌孙国一天比一天强大,一天比一天富有。在乌孙国王昆莫的带领下,乌孙人成功打败大月氏,重新夺回了自己的国土。卧薪尝胆加上励精图治,众志成城加上锐意进取,乌孙国很快取得了长足发展,无论国土面积还是国家实力都在西域成了当仁不让的大哥大。因此,联合乌孙,对稳定整个西域很有帮助。
第二,乌孙国是匈奴的心头恨。乌孙在大力发展的同时,匈奴却接连被汉朝的双子星座卫青和霍去病打得落花流水,此消彼长,两国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最后,乌孙从匈奴当中分离出来,实施了三不政策:不纳贡、不称臣、不相边。面对乌孙的忘恩负义,匈奴人很是恼火,于是派兵进行了征伐,企图以武力让他们屈服。结果接连几次非但没有取得胜利,反而损兵折将。这时候,匈奴又和汉朝正在进行如火如荼的交锋,因此,只好对乌孙采取了“冷处理”——放任自由。因此,联合乌孙,对打压匈奴极具战略意义。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因为匈奴的整体远迁,这一次张骞风雨无阻地来到乌孙国。他原本以为这次取得“真经”便可以回国复命了,然而,事情远非这么简单。
见到乌孙国王昆莫,张骞马上进行攻心,献上带来的金银绸缎等礼品,而张骞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请乌孙搬家,向东搬移到浑邪王旧地(今河西走廊一带)去。
张骞的目的很明显,只要乌孙搬到那里,就等于填补了汉朝和匈奴之间的“真空地带”,使大汉多了一道天然保护屏障。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昆莫首先对张骞等汉使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然后笑纳了张骞的礼品,最后表示容他考虑再做答复。
其实,昆莫之所以没能做到当机立断,而是犹豫不决,原因有三:
第一,对内,他有难言之隐。难从何来,隐从何去?这都是立储惹的祸。昆莫有十多个儿子,长子被立为太子后,福大命不大,因为突如其来的“疾病”英年早逝了。太子在临死前哀求昆莫一定要让他的儿子岑陬做太子,不能让别人取而代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面对这样的亲情牌,昆莫只好哀而许之。这样一来,昆莫的二儿子大禄就不乐意了,昆莫在立长子为太子时,他被立为“诸侯王”,在乌孙有一块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并且还拥有一万军马的指挥权。眼看太子归西,按照“轮序”的原则,应该是他继承太子之位才对。因此,极为不满的他唆使自己的兄弟们准备谋反。昆莫听到风声后,为了安全起见,不敢直接把岑陬推上太子之位,而是给了他一万人马,划了块地盘给他,暂时也让他当了一个“诸侯王”。这样一来,原本强大的乌孙名义上还是昆莫的天下,实际上却一分为三,呈三足鼎立的态势。因此,在举国搬迁这样的大事上,他并没有一锤定音权,因为大禄和岑陬都拥有一票否决权。
第二,对外,他是井底之蛙。当时的交通条件、信息设备都相当落伍。乌孙国除了跟相近的邻国打交道外,对强大如斯的汉朝居然闻所未闻。汉朝在哪儿,究竟有多大,国家状况如何,乌孙人都是一无所知。不知根不知底,我怎么就能听你的举国搬迁?这里面未知的因素太多,未知的风险太大。
第三,对己,他已心满意足。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么多年,安居乐业这么长时间,昆莫早已满足于现状,不想再冒险,不想再生是非,不想再招来风波。
张骞原本以为这样的考虑也只是走过场而已,哪里会料到昆莫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召集了朝中大臣商议,但结果仍悬而未决。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就在昆莫进行“长考虑”时,张骞也没有闲着,他派副手分别出使大宛、康居、大夏、安息、大月氏、身毒等国。
朝思暮念夜成空,昆莫考虑来考虑去,最后不想再做“犹豫大王”,于是他决定派使者回访汉朝,一来出于礼貌,毕竟来而无往非礼也,二来也想一探虚实,汉朝强不强大,是骡子是马一看便知。
出于回报心理,昆莫精心挑选了十多匹上等良马作为谢礼送给汉武帝。而汉武帝一生最大的嗜好就是马。这十多匹绝世好马让原本就爱马如命的汉武帝爱不释手。对此,他做了两件事,一是重赏乌孙使者,二是封张骞为大行令。
使者把汉朝的强大转告给了昆莫,然而,昆莫还是拿不定主意。他知道汉朝强大,但强大又如何?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最终还是不敢签下盟约,和匈奴彻底决裂,但他答应双边进行贸易来往,只谈经济不谈政治。
至此,可以说张骞的第二次西游仍然以失败告终,然而,张骞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他的二次出访增强了大汉与西域各国的交流和沟通,影响是深远的。
随后,汉朝和西域各国交流日益频繁,西域的良马是汉武帝所垂涎的,而汉朝的金银珠宝、丝绸字画等奇珍异品亦是西域各国人所渴望的。特别是汉朝的丝绸“纤细如蛛丝,灿烂若云霞,色泽之鲜艳可爱赛过野花”,被西域人视为“神品”。从此,汉朝的丝绸从长安开始,经过甘肃的河西走廊,穿过塔里木盆地,越过帕米尔高原,直抵西域各国,再往西就经过中亚和西亚,到达欧洲的地中海。这就是闻名世界的丝绸之路。
而丝绸之路的开创者张骞,却因为疲劳过度,于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也就是第二次西游的第二年,离开了人世,结束了其光辉的一生。但是,张骞一生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两次西游的壮举和丰功伟绩永驻史册,在历史长河中树立了一座丰碑。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赞曰:“自汉武击匈奴,通西域,徼外诸国,无不慑汉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