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笑了几声,“朕就是累了不想做事了,就说身体抱恙,就引来外面那一群的人。”皇帝说着很轻松。但实际上他恐怕心中清楚,其实事情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么轻松简单。
画黛垂下眸子,看着晖帝已经落子,于是她便执起一颗白子。
“孩子几个月了。”皇帝随口的问道。
“六个月了。”
“嗯。”皇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画黛却意外的发现晖帝的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他的手指在旗盒中一颗一颗在数着手中的棋子,他的视线虽是停在旗盘之上却让人觉得他在盘算着什么。
晖帝下棋很仔细,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画黛不是棋艺不精,但却好几次都被逼得几乎走投无路,但尽管如此,画黛却也同样步步谨慎,小心谨慎的下着每一颗棋。
皇帝认真的看着棋盘上一盘布局精妙的棋局,突然开口道,“知道朕为何要见你吗?”
原本想要落子画黛闻言抬头看向晖帝,此时,晖帝的正定定的看着她。
画黛见状,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双手交叠的放在自己膝盖上,诚实的摇摇头,“不知。”
或许此时此刻,这大殿外的所有人都想知道这原因吧。
皇帝看了一眼画黛,眸子微微一沉,似乎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他面前,那个已经几乎从他记忆中抹去的身影,但一阵恍惚之后,只见他深呼吸了一下,将棋子静静的放下,“朕想问你一个问题。”
“是。”
“你觉得朕是一个怎样的皇帝。”皇帝看着画黛,很平静的问道。
画黛一怔。
“朕,要听实话。”晖帝依旧那般的平静,平静根本看不出半点情绪。
晖帝的眸子很漂亮,很深邃,很有魅力,已年过半百,但他的眼睛依旧那么明亮,充满了男人魅力。
或许楚君桓的眼睛像晖帝吧,他们有着一样的眼睛,一样深邃的让人猜不透。也一样隐约的藏着心中的孤单,他们也一样将自己的心紧紧的包裹起来,不让任何人看穿看透。
“嗯?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皇帝一边下子,一边看着画黛问道。
画黛看着晖帝,稍稍沉默了片刻后,十分冷静,平淡的回答道,“皇上是一位难得帝王。”
“哦?”晖帝轻笑着抬头很是认真的看着画黛,“你说朕是一个好皇帝?”
“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晖帝突然大笑了起啦,但晖帝虽是放声大笑但却始终没有见到他脸上露出高兴的模样。
“但是……”画黛突然话锋一转。
随即晖帝停下了笑,眸子犀利的看着画黛,静静的等着画黛将话说下去。
画黛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站起身,而后有些吃力的跪在了坚硬的大理石地上,“但是皇上却不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父亲,一个好丈夫。”顿了顿,画黛静等着晖帝的反应,但等了很久,原本以为晖帝会突然勃然大怒,但却只是听见他平静冷淡的说了一句,“继续说下去。”
画黛暗暗的深呼吸了一下,手紧紧握紧了拳头,但却依旧声音平静道,“三十多年,皇上不惜发动政变,弑兄夺位才拥有了您如今芄月的天下,在您心中,您或许从没有爱过您这后宫三千佳丽,而在您眼中,所有的女人,都是你达到目的的工具。因为您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却从不在意平常百姓家最最平常亲情。因为您是皇上,所以你就要时刻提防着您身边所有的人,包括您的妻子和孩子。所以亲情温暖,皇上从未享受过?您将所有的人都当成您这棋盘上 的棋子,却从未在意过,他们也曾为您付出过真心。皇上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您可以主宰着所有的人生死,可您却永远都改变不了您曾经犯下过错。所有人不敢提及那一年事,但不提及却不代表它从未发生过。”
画黛抬起眼眸,看着晖帝,看着他脸上表情的每一分的变化,可是沉默了许久,画黛依旧看不出晖帝此时此刻,倒是是喜还是怒。
晖帝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盘棋,手中一直拿着一颗黑子,终于沉默了许久,只听他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平淡的声音如同他面部一般,根本听不出半点的喜怒。
“可是皇上是一个好皇上。”画黛继续道,“您在位将近四十年,平西北,定南蛮,修水利,重农业,尽心尽力的让芄月国的百姓安居乐业。”
晖帝待画黛说完,转眸看向她。
沉默了一会儿后,只听他淡淡道,“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这些,朕足可以赐你死罪。”
“知道。”画黛诚实的回答道。
“知道你还说?”晖帝挑眉。
“皇上要听实话,那些歌功颂德的话想必皇上也听腻了不是吗?奴婢只是将皇上想听的说给皇上听而已。若皇上无法接受,您大可杀了奴婢,以解皇上心头之恨。”
晖帝的视线久久的定在画黛的身上,似是在透过画黛的眼睛看着另外一个人。
画黛疑惑的看着的晖帝,为何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透出的尽是孤单寂寞还有悲伤呢?
他也过去吧?
画黛在心中暗暗的问着。
晖帝没有降罪于她,反而伸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画黛,而后轻笑着道,“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真话了。”
晖帝抬眸,认真的看着画黛。
或许画黛那时候真的是眼花了吧,她看到了那晖帝眸中的一丝泪光,他哭了?为何要哭呢?
本能告诉画黛,他的心中一直都藏着一个人,一直都有。
“对,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说,可是,画黛看着眼前这个鬓角发白的老人,她突然觉得刚刚说的话,不完全都是对的。
他,不是没有爱过,只是他将所有的爱都放在了某一处,再没有多余的爱去给别人了。
“为何要说对不起?”晖帝看着画黛。
画黛垂下眸子,“皇上,您并非,并非是无情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晖帝终于再一次的仰天大笑出声,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的确是浮现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无情?朕的确无情,朕在任何人眼里都不是好人。你说得对,朕的确不是一个好人。”
“皇上……”
“叫朕父皇。”晖帝郑重的纠正道。
画黛愣愣的看着晖帝,而后有些受宠若惊闪烁了一下眼眸后喏喏出声,“父,父皇。”
“嗯。”晖帝真心应了一声,他的唇角微扬,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来,咱们继续下棋。”
或许这世上没有人知道,画黛的这一声父皇意义到底有多大,没有人知道,一声父皇,将晖帝尘封了多年的那颗冰冷的心给融化了。
更没有人知道,直到最后,晖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离开的人世的。
那时候他口中那一声声呢喃的对不起,又是为了谁?
“咳咳咳……咳咳咳……”一声声咳嗽示意着晖帝的真的是病了。
“父皇,您休息一会儿吧,明儿我再陪父皇把这盘棋给下完如何?”画黛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着晖帝道。
晖帝迟疑了一会儿,“那你答应朕一件事,这几****就留在宫中陪陪朕。”
“额?”画黛看着晖帝眨眨眼睛。
晖帝深呼吸了一下,而后站起身,画黛见状连忙站起身上前扶住晖帝有些颤颤巍巍的身子。
只听晖帝轻咳了几声,“朕就想偶尔能找你聊聊天。”
“嗯,好。”画黛点点头。
其实退下这芄月国帝王的外衣,他也就是一个孤单了大半辈子的老人而已。
或许他真的爱过,只是帝王的爱,太沉重了。
晖帝躺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画黛,深深的看了一眼她,而后闭上眼睛,一声苦笑,道,“丫头啊,你可知道,你和她真的很像。”
画黛一愣,一脸疑惑的看着晖帝,但晖帝却似是真的太累了,刚躺下便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像谁?
他心中的那个人吗?
画黛摇摇头,并没有多想,而后便为晖帝盖好被子转身蹑手蹑脚的出了寝殿。
寝宫外依旧还守着很多人,画黛环顾了一下所有人,而后笑着道了一句,“皇上睡下了,大家都散了吧。”
皇后的走到画黛面前,微眯了一下眸子,目中透出一丝的杀气。
只是画黛并没有在意,而是冲着她微微屈膝,“皇后娘娘,皇上安然,娘娘请放心。”
皇后不语,只是看着画黛,藏在她凤袍中的手慢慢的握起了拳头。
……
没有人知道晖帝为何突然病的,听说当时很惊现,晖帝一度昏迷不醒。
只是没有人亲眼所见,那时候,晖帝的身边只有那名近身的侍卫而已。
他是晖帝的心腹,自然没有人敢私下去向他打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