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阳州,夜色嘈杂。
十三楼的火无法扑灭,只能由得它烧。阳州城的郊外依然不平静,还有阵阵刺眼的光亮和沉闷的巨响传来。
一辆乌黑的汽车一路按着喇叭往春华街驶去,无数双眼睛跟着这辆汽车直达画聊斋大门。
车一停,怒火冲冲的苏鱼牵着胡姬便心急火燎地闯进大门,却看见斋内灯光暗淡,一个人影也没有。巡了一圈,当真是连妖怪都没一个。
这么不平静的阳州城,还有哪个人敢入睡?每家每户的灯都点着,就你画聊斋淡定一如往常,黑灯瞎火的?在不平常的夜里还能这么平常,就绝对不平常!
苏鱼更加确定,江临这骗棍,今晚瞒了自己好大的事情!肚子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业火越烧越旺,强压在心头,扯着嗓子大嚎:
“混蛋江临,给本少爷滚出来!天杀的神棍,敢摆本少爷上台唱戏!”
寂静的画聊斋无人回应,只有一只乌鸦飞过,算是答话。
胡姬飞跃空中看了一圈,朝苏鱼指了指后园,抿嘴而笑。苏鱼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靠近他,早走为妙。然后就飞向那座古怪房子里藏身起来,任凭苏鱼呼唤头也不回。
苏鱼得了指示,立即奔向后园,想着江临要是没有个好解释定要揍上他两拳,估摸着如何突袭才能得手。
画聊斋后园还是一如往常,两个水塘一大一小呈南北衔接的样子,只是水位涨了许多。
后园依旧不见江临,连平日的那些养鹅的农夫也不知去哪了。小水塘边上有两把藤椅,一张小桌,桌上有茶,茶气四溢,袅袅生烟。是上等的碧螺春。
一看就是刚泡好的,这是掐好了时间知道他会来呢。
苏鱼双眼圆睁。这还不说明自己被当成花脸唱戏的了?江临越是算无遗策,他就愈加气急败坏。再细瞧,茶杯下压了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碧波潭边等鲤鱼。”
这是什么意思,碧波潭,鲤鱼精?难道你画聊斋池子里还有鲤鱼精不成?又整故弄玄虚这一套!苏鱼心中大恼,少爷脾气发作,把纸条撕得粉碎,连带推翻藤椅藤桌,茶水洒了一地。
像是感应到苏鱼暴躁的心情,他身前的小水塘中间忽然荡开一阵波纹。苏鱼皱起眉头,心里突突地多跳了两下,不会真有鲤鱼精吧?小时候听戏,《追鱼》里面常唱,碧波潭中有鲤鱼成精,专门化成美女的模样,勾引世间的男子。这画聊斋虽然各种妖怪精灵都有,但是说鲤鱼成精,还是匪夷所思了点吧。
兴趣一起,又专注起来,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波纹。只见涟漪越来越密,一圈一圈地动荡起来,然后水塘中间浮上一缕头发。
苏鱼心脏狂跳不止,怪叫一声跌倒在旁。心中大骂:
“混蛋江临,什么名字不取,偏要叫碧波潭!这下好极,鲤鱼精真的出来了!”
渐渐地,那个人的脸、上半身都露出来了。果然是个面容姣好的少女,五官清秀,肤如凝脂,口含朱丹,身材窈窕。
苏鱼见是大美人,色胚心动,早忘了害怕,直勾勾肆无忌惮盯着人家姑娘上下打量。
少女对瘫在地上的苏鱼视而不见,自顾自地上岸。身上穿了一件奇特的衣裳,出水不湿。紧身衣尽显少女小巧玲珑的身材,婀娜曼妙的身姿。脸上青稚未脱,身材却已经开始有了一股成熟的韵味。
苏鱼不禁暗叹,果然是勾魂的鲤鱼精,这下子死了都值了。
见她不说话,也不理睬自己,只顾拧头发,只好讷讷地问:“你的尾巴呢?”
少女柔波似的眼神瞪了他一眼,“什么尾巴?”
苏鱼问:“你不是鲤鱼精吗?”
少女气得笑了,“我是断流水杨音,鲤鱼只是我的外号。”
苏鱼瞪大了眼睛,尴尬不已。在画聊斋瞧多了奇人怪兽,见着生人就以为是妖精,这种想法实在太不正常了。鲤鱼杨音,看来江临就是要自己在这里等她?
杨音看着苏鱼呆愣的样子,笑道:“苏少爷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我了,怎么这么惊讶呢?”
苏鱼心中大奇,什么时候照过面?没道理啊,这么一个大美人,见过面的话不可能没印象。脑里不停思索自己见过的美女,就是没对上号。
杨音看得好笑,这苏少爷还真是个不留心人家容貌的;于是摆起手做了个赶鹅的动作。
苏鱼一看这动作,脑子里一下子清晰起来,这不是养鹅的农夫么?跳起来又骂道,“王八蛋江临,怎么教这么好看的姑娘养鹅?不懂得怜香惜玉就算了,还要别人学他扮粗汉子,灭绝人性,过分至极!”
杨音掩嘴笑了,“是我们自己要扮作农夫,阳州城里好掩人耳目,行事方便。与江先生一点关系也没有。”
苏鱼再惊:“我们?还有多少个你?”
再一想,画聊斋中至少有十几个农夫,总不至于全是女人吧?
杨音笑而不答。
苏鱼暗想,这就是默认了?十几个人间绝色啊!心中暗哼一声,羡慕嫉妒恨,好你个江临,整天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原来画聊斋中金屋藏娇,暗地左搂右抱,别有一番天地!
又问道:
“你怎么从水里出来?是去哪里了?怎么画聊斋中一个人也没有?江混蛋叫我等你做什么?那家伙自己跑哪里去了?又要我和你搭台唱戏给他看么?”连珠炮一大串,完全不管人家姑娘听不听得过来。
杨音笑而不答,往园子后面的凉亭走去。大凡男子见着美女温柔微笑,心中再大的气也去了一半。苏鱼脚步一动,痴痴傻傻地也跟着过去。
这画聊斋处处布有阵法,凉亭是其中一个阵眼。平日听江混蛋大吹牛皮,说这阵法好生厉害如何如何的。这美少女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苏鱼微微疑惑。
这时看见杨音站在亭子中央,变戏法似的从掌心上化出一大团透明晶莹的水出来,就像开花一样。苏鱼一下子瞪大眼睛,这种高妙的手法他可从来没见江混蛋使过。何况这么一大团,少女之前藏在哪里呢?
杨音笑吟吟地从水球取下一颗水珠递给苏鱼。苏鱼接过来,更是目瞪口呆。这水珠并不像平日一样在手掌散开一滩,而是像一个柔软的透明的珠子,在手掌调皮地滚来滚去,似有灵性,让人感觉与眼前这少女神情十分神似。
杨音示意苏鱼拿起珠子,放在眼睛上。苏鱼照做,这水珠一下子贴在了眼珠子上,像是带了一层水做的眼镜。苏鱼发现透过珠子所见,物体都变大、变仔细了。
这也没什么高超嘛,西洋人不早就会了?苏鱼于是嘟囔道:
“不就是弄个透镜子么,西洋人也会这种手段。”
杨音看见苏鱼满脸不服气的样子,心里想,江先生说苏少爷容易犯西洋魔怔,果然是这样。
于是她微笑着在手上做了个花样,顿时那颗大水球泛起柔光,崩散成成千上万个水珠子,漂浮在亭子周围。苏鱼一下子发现眼前多了无数的影像,重重叠叠,看得脑袋有些发晕。乖乖,这可就不是西洋人能做到的了,给他们一百年也赶不上啊。
这时候亭子周围的柱子微微泛起光芒,像流水一般汇入凉亭中央的杨音身上。苏鱼立即发觉胸前的玉佩有了感应,一股清凉的气息灌入自己的身体。苏鱼顿时觉得头晕之感大减,脑力也旺盛起来,可以自如地观看这些影像。
再去看杨音,只见她闭着眼睛,纤纤玉指搭了个精巧的手势,霎时整个亭子周围有一种说不明白的力量压迫过来,力量的中心就是这看上去柔弱不堪的少女。
怎么画聊斋的美女都这么厉害?生起气来,江混蛋能打过她么?
苏鱼正在腹诽,这时压力一下子消失,而那成千上万的水珠则化成一条水龙,朝着夜空飞去。然后苏鱼就发现自己周围一黑,自己似乎在一下子置身于高空之上,俯瞰整个阳州城各个角落的夜色。就好像自己进入了这些水珠里面,飞到各个地方,身临其境,亲眼查看一样,明察秋毫,十分神奇。
正在大惊小怪,手舞足蹈地咋呼,感觉旁边一只温软的手抓住自己。顿时,杨音的影像从脑子里浮现出来,然后就“看见”这少女泛着水光凭空呈现在自己旁边。再看自己也是虚幻泛光,两人果然是在一颗水珠子里面。
苏鱼大奇,闭上眼一定神,再睁开时,这些影像统统消失,发现自己依然在凉亭子上,杨音闭着眼睛站在自己身边,小手正牵着自己;再闭上眼,一动念头,睁开时,自己又回到水珠子里,少女却是在旁边睁着眼睛仔细查看。
苏鱼大呼刺激,这一定是江混蛋口中说的“神出识海,载魄离魂”了!!平日叫他演示出来研究研究,总是藏着掖着不肯,小气得紧。这水珠子绝对是宝贝,等下一定要厚脸皮讨要一两颗,仔细把玩才是。
“这是水滴子,能载魄出神。我的拿手活儿,可不能够给你。”
苏鱼耳边杨音嗔笑的声音传来。
“那,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当然是带苏少爷你来看大戏了……”
看戏?苏鱼一愣,然后大喜。忍不住脱口骂道:
“妈的,老子唱了一晚上的丑角,总算也能看看别人装模作样地做戏了。至少也能知道今天晚上这阳州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抓紧我的手,可莫要放开。不然等下子精神走丢了,这么多个水滴,我可没工夫一个个去找你。时间一长,就算精神魂魄及时回到识海,那可也要头疼好几个月的。”
这般体验前所未有,苏鱼兴奋之极,何况这美少女手掌温软,柔弱无骨,握住也是享受,哪里还不乖若孩童,不住点头嗳嗳应承,只催促杨音快快带他去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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