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来了魔兽,这是云月没有料到的,原本林间的野兽对她来说已是不小的威胁,魔兽更非那点雄黄所能对付的。
她有些迟疑,倒不是怕死,只是在权衡。若进山,万一被那魔兽吃了,她死了凡姨没人照顾怕也难活,若不进山,没有药材医病凡姨还是难逃一死,留她一人在这世间独活,但她不愿意。
如此想来进不进山对她来说结果也没什么差别,那不如进去一试,或许她运气好,若没有惊动那魔兽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拿定主意云月看向一旁的琰离,她虽然想让琰离同她一起,但如此冒险的事儿却无法强人所难,是以并未出声只在一边等他决定。
琰诀羽察觉到云月的目光,便知道她已经做好决定了,此刻是在等他,于是道:“那小人参并非我必须之物,既然此行凶险,便罢了。我看小姑娘也就此作罢为好,我还要回趟龙池,可以顺便送你回镇上。”
果然是不出意外的拒绝了呢,云月在心中叹了口气,其实面对此事琰离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她自己若不是为了凡姨,大概也会和他作出一样的选择。
“多谢琰先生的好意,但这山我必须要进的。”虽然云月婉拒了琰离的提议但还是有件事儿得烦他帮忙:“只是能不能麻烦先生告诉我小人参的样貌和分布的地方,这样也好方便寻找。”
琰诀羽也是个爽快的人,虽然入山凶险但云月意志坚定,他也并没有因她年纪小而轻看了她。除了小人参的情况他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外还嘱咐了一些躲避魔兽的办法。
“如今这山中的魔兽到底是哪一种尚不清楚,但既是兽类想必它们耳鼻定然十分灵敏,想不被发现得做些伪装才好。”
原本说到伪装时云月还小小的兴奋了一下,她以为琰诀羽是要给她易容呢。时常听戏文里的江湖侠客为了隐藏自己易容成别人,云月心里还奇怪,怎么魔族的妖兽还吃这套?
结果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他所谓的伪装就是让她在草地上滚两圈,裹一点青草的芬芳,然后再在身上洒一层厚厚的土灰。
幻想中的女侠瞬间就成了臭要饭的,这邋遢的样子比从前四处漂泊时还要惨一些。
云月原本觉得琰诀羽的那一套理论还有些道理,但她一切照做之后看到他眼中隐忍的笑意时心中隐隐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不过琰诀羽并未给她思考的时间,待云月的形象让他觉得十分满意之后便冷然的挥袖告辞了,离开前还叮嘱:“记得进山后自己的任何行动都要轻柔,尽量不发出声响,这样才能不惊动它。”
琰诀羽和云月分别时是在媚山脚下,他说起那些魔兽的特征时还让云月想起了家门前的那只阿黄,耳朵和鼻子异常灵敏的不就是狗么,可当她进山后感受到山林中的愈发诡异气氛时她终于觉得些害怕了。
正常的森林再怎么幽静都有个虫鸣鸟叫的,现在她能听见的除了风声就是自己的心跳声了,这种强大的静谧压迫之感显然不是阿黄能做到的。
阳光穿透密林斑斑点点的洒在山间小路上,她步伐轻盈,走得小心翼翼,好在这条山路还算平坦,速度倒也不慢。
走在这样的山林间,周围的环境和内心的恐惧互相助长,环境越是一场内心的恐惧就约会无限放大。看似平常的云月此时已是咬紧牙关强撑镇定。
云月怕得要死了,可她心里却从未想过回头,有的人有一种天生的乐观,任何事儿她都更愿意往好的一面去想,也许、万一,这种想法总能给她带来无限的希望,或许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任何事儿都不愿轻易放弃。
进山一个时辰左右,云月发现了一琰离所说的路标—一块巨大断石。
琰离说小人参喜欢生长在阴凉潮湿的地方,这山中有一处断层崖壁的平台常年被上面山崖遮挡住阳光,所以这一处平台上长着不少小人参,这地方有个天然的标记,正是此刻云月眼前的巨大断石。
琰诀羽说这山中的断崖是几百年前的神仙打架弄成的,有个神仙不小心劈了这座山一刀便将这个平台给削了出来,这断石便是那被削掉的山的一小块。
云月将信将疑,她没见过神仙,竟不知他们也会打架,打架都能削掉一个山头,莫不是胡邹出来拿来哄她的吧。
尽管云月深表怀疑,可在初闻这断崖来历时那一脸震惊的表情还是让他眼中添了一丝笑意。
绕过断石,云月往后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便是琰离口中的断崖了,山壁上的裂痕看起来倒真像被一把剑劈过一样,断崖上郁郁葱葱的长着许多绿色植物,云月没学过草药的知识,但她记性好,琰诀羽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小人参叶对生,具短柄,叶片卵型,花单生,色蓝白,通身有白色绒毛的便是了。”
以上那些特征云月觉得找起来应该不难,但想一想觉得媚山附近单反是做药材生意的或者医者大概都晓得这小人参的生长地,外围的怕被挖的差不多了,所以她决定再往深处走走。待她觉得差不多了,便念起口诀开启了排查模式。
看着眼前这些郁郁葱葱的植物云月有些感慨,以前凡姨就曾对她说过,山里的宝贝何其多,只那些珍贵的药草便值不少钱,可惜她一个也不认识。
小人参的白花是个特点,别的的种类的白花也不少,云月用口诀对照着,不久便找到一株。
带来的菜刀这时派上了用场,慢慢刨开四周的土,当三分之二的小人参暴露在土地外,她双手抓着往上一拔,一整个小人参就这么躺在她的手心,这一路的辛苦一株药草足以抚慰。
只是为了长久的治疗她还需要多采一些,找到了第一株,第二株、第三株也很快的被找到,越深入断崖小人参的分布就越密集,身背后的背篓里已层层叠叠的磊了三分之一了,云月心里高兴一心沉浸在风帆有救了的喜悦中,丝毫不知危险正向她靠近。
虽说这裹一身泥的方法从理论上来说是没错的,但这法子若是静止不动尚还有些用处,眼下日头正好,云月即便速度再慢也是走了一个时辰了,再加上她心里紧张,额间的汗水也不知擦了几回,原先抹在脸上的泥被擦掉了,她的气息就这样被一阵微风带走了。
云月一直埋头苦挖待她觉得异样的时候是因为听见身后有一阵及粗的喘息声,她顿时心里一紧,回头望去,就见一只巨兽正向她缓步走来。头顶赤红双角,通身墨色长毛,身型似虎却比猛虎大四倍有余,背后一对收起的黑色羽翅黑得发亮,它盯着风璃的双眼泛着幽幽蓝光。
云月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双脚一软瘫倒在地。
天啊!眼前这个……这个庞然大物就是那个魔兽么。没有想象的丑陋反而看起来有些威严,她甚至莫名的觉得…觉得有些……好看?
魔兽并不知道云月在心里把它一阵大大的夸赞,看着她呆滞在那里没有耐心的超她嘶吼一声,这一声可算把她给震清醒了。
坐以待毙不是云月的风格,面对恶势力直接低头不是她的作风,稳住心神后她深吸一口气,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迈步就跑,可瘫软的双腿根本不听她的话,几次踉跄后总算是稳住了。
云月的逃跑路线是临时制定的,来路有虎不能回头,便只能向前逃,可是她忘了,忘了琰离曾给过她一个警告,断崖深处是悬崖。
琰诀羽赶到时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小姑娘仰面躺着,清秀的小脸没了朝气,鲜血在她身下蔓延,小人参四散在她周围,被她的血染的鲜红。
黑色的魔兽蹲在女孩的身边,它低头在她耳边低吼,时不时用鼻子去推她,举动算不上轻柔却没有伤害的意思,面对出现在它眼前的琰离更是理都不想理。
琰诀羽在这样一头巨兽面前表现十分淡然,一点惧怕的意思也没有,不禁不惧怕他看着它的眼神还有一些凌厉。
“雷兽,你不听号令擅自从北酆来此,惊扰人界不说还会暴露我族类行踪,眼下的结果你可满意?那日虽然他们将你托付于我,可你一意孤行害得她如此这就是你的忠心?你可笑的幼稚举动我懒得与你计较,但你若再坏我大事,我可不会顾忌他们的颜面。现在,滚回北酆找司刑领罚,否则我亲自将你关进浮虚恶世。”
被唤作雷兽的魔兽起先并不为琰离的话所动,但在听见浮虚恶世时它巨大的身子还是颤了颤,心里犹豫了下依然没有挪动半分,不仅没动还由原先的坐改成了趴。
琰诀羽冷笑一声“好,很好,既然你不愿意走,那就给她收尸吧。你主子的最后一点血脉,她死了正好成全了我。”
这句话一出雷兽坐不住了,唰的一下起身冲着琰诀羽就是一阵咆哮,想是这句话真的惹怒了这只魔兽,吼叫声犹如雷霆入耳,震的整个山谷都有些摇晃。琰诀羽只是抱臂冷眼看着它,半晌接了句“你再吼一会,她就死透了。”
怒不可遏却又无计可施,有求于人时暴跳如雷的野兽也得屈服,更何况本来也是它的错,再看了看地上的云月,虽然不舍但还是振翅而起,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雷兽离开后琰诀羽盘膝坐在云月身边,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沉吟片刻后,以左手掌心置于她心口上方,双目微敛,喃喃念咒。
他的声音低沉轻缓,听起来似低喃,又像是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渐渐的云月周围起了变化,身下的血液一点一滴的从地上飘起,如红豆般大小的血珠子一颗一颗的聚拢在琰离的掌心。
当所有血珠凝结完毕,一片红光炸现,红光中一块晶莹剔透的赤色宝石若隐若现。
云月再次醒来时已躺在一间房屋中,她头脑昏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犹如一块巨石般沉重,稍稍一动便会痛彻心扉。
一旁的风凡此时正坐在床边抹泪,一抬头见她醒了,惊喜道“阿月,你醒了?”
云月那昏昏沉沉的在这一声呼唤后总算清醒了些,待察觉到眼前的人是风凡后她有些诧异,凡姨怎么会在这?她病好了?可以下床了?再打量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中了。
无数的疑问在她心里,可当她想开口询问时,却因发现嗓子疼的让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云帆伸手摸了摸云月的脸,疼惜的道:“你这孩子,为何自己一个人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向父亲交代!”责难的话语带着满满的心疼,当她看见风璃一身是血被抱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险些崩溃,幸好那人说她并无性命之忧,好好将养便能复原,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云月想安慰她,可苍白的小嘴长了又闭,仍旧是无言。风凡见她这样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且不必再讲那些好听的话安慰我。如今我好了,定要将你看的牢牢的,再不能惹出什么乱子来。”
云月听见这话眼睛一亮,瞬间觉得身体的不适之感全无,凡姨的病好了,她们又能在一起好好的生活了,再也没有什么事儿比这件事更让云月高兴的了。
只是高兴虽高兴,心中有疑却问不出口叫她十分憋闷,风凡从小将云月带大,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的想法,笑着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心有疑惑,只是你内伤不轻暂时无法言语,有什么想问的话等你好些了再说吧。昏睡了这么些天想必你也饿了,灶上熬着米粥还有汤药我去给你端来,你在休息下。”没有反驳的能力云月只能乖乖从命。
断崖上的事儿她还记得,那只魔兽她也记得,除此之外便是掉下悬崖后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她想她应该是被人救了,不过无论怎样至少她还活着,凡姨也还活着,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