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璃坐回床边看着无声哭泣的妫梓,眼睛亦有些酸涩。她伸手拭去妫梓的眼泪,轻声问她“你觉得如何?好点了么?”
妫梓不说话,只是一双泪眼看着风璃,她抿着的嘴唇有些微微发抖,好像要说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风璃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什么都别说,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无论什么事儿我都会陪着你。”她不知道山庄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为何妫梓要选择自尽,她即便有一肚子的疑问,现在也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只是纵有风璃的体贴,妫梓也难过心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隐忍的情绪终于决堤,她呜咽出声,慢慢的越来越大。她的嗓子被吊在脖子上的绸带所伤,沙哑又隐忍的哭声听起来好不凄惨。
“小…小璃…是我…是我害了…祖母,还有这一山庄…的人。是我…”妫梓此刻连呼吸的时候都觉得疼痛,却不管不顾的想要说出一切,她怕,她怕犹豫了,便再也不敢说出口。
“什......什么意思?”妫梓这句话让风璃心里咯噔一声,什么叫都是她害的?
“那日...你走后......”妫梓一边回想一边道,这记忆对她来说是十分痛苦的,她说的艰难,心里亦煎熬。
原来那日风璃离开山庄后妫梓始终惴惴难安,但她对风璃还是抱了期待。觉得也许她去找白芨师兄求情,师兄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帮自己一把。无论如何至少不要现在就决定了她的婚事。
本来山庄离妫府就不远,按计划风璃一早出门下午便该有消息回来了。可是她一直等到天黑却什么消息都没有,晚膳时老夫人又在催着她挑看人选。她以身体不适推据了,却在房中心乱如麻。
碧霞却不知从何得来的消息,在妫梓面前振振有词的说风璃和白芨一道去了邻镇,做什么事不清楚,但是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言语之中无一句不是刺激着妫梓的神经。
妫梓自始至终都不信碧霞的话,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没了主意。风璃他们去临县想必是那边有要紧的事儿,可若是这样一时三刻他们也无法回来,老夫人已在催促,自己的事不可能一拖再拖,她想过离家出走,可她又能走到哪里去?妫府的势力加上蜀山,若是真要找她只怕不出一日便能将她找到。
这时碧霞却又为妫梓出了主意,她给了妫梓一瓶丹药言说这药可使人昏睡,且一定要睡上七日方才能醒。只要妫梓将这瓶药下入水源中,一山庄的人便都会入睡,她就可以趁着这个时候赶去找白芨,央求他帮她想脱身之法。
妫梓原本还觉得“碧霞”的提议有些惊骇世俗,直到“碧霞”用园中的小狗做了实验,再三保证只是昏睡后,有些动摇了。然而最终催促她下决定的人,却是老夫人。
“碧霞”虽然一再暗示这药不会伤人妫梓仍不敢轻易使用,原本她打算在等一日,或许再等一日便能等来风璃的消息,却不料第二天一早老夫人便软硬兼施定要她今日便把人选好。她慌了,慌的不知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等她清醒时,一山庄的人除了她和碧霞都躺倒在地。而碧霞看着她笑的诡异。
风璃听到这里十分错愕,她印象中碧霞是个十分温婉又很会照顾人的姐姐,她为何会给妫梓出这样的主意,而且“白芨师兄让陈伯给你带的信你没收到么?”
妫梓闭上眼,缓慢的摇了摇头“信...是她拿走了,她...没有给我。”
风璃想起来了,陈伯曾说过,他到山庄来送信的时候确实是将信交给碧霞后才走的。所以碧霞明知他们已解决了选夫的事儿却故意隐瞒没有告诉妫梓,然后在妫梓心慌意乱的情况下给了她一个看似是唯一出路的选择。
妫梓歇了片刻,风璃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她润了润唇继续道“待我...清醒时,所有人都已倒地。她看着自己计谋得逞,便...露了真面目。”
原来真正的碧霞早已被杀,妫梓眼前的碧霞以及之前风璃所见之人都是此人冒充的。她给妫梓的药也并非只是致人昏睡那么简单,每一颗药里都藏着蛊虫,一旦入口,只需施蛊者一声笛音便可唤醒药里的蛊。
先前那只小狗之只所以没有觉察出异样,是因为那女子为蒙骗妫梓并未吹响蛊笛,而妫梓的医术尚不及风璃也根本觉察不出药丸的异样,这一切致使她信以为真。
“她扬言...要我爹爹珍藏的....的千年昆仑雪山参和五万两白银。若是不给...便要屠山庄众人,我...当时心里慌乱,见她将那笛子挂在胸口,便要去抢。可我...我打不过她。”其实妫梓心里何尝不知道自己不敌那人,她那些防身的术法对付对付普通人尚可,只是就算不敌也要试试。
那千年昆仑雪山参原是昆仑的至宝,当年因妫老爷的师父上届蜀山掌门对昆仑尊上有恩便赠了一颗给蜀山。后来妫老爷还俗下山,掌门念师徒情谊又将参转赐给他。多年来妫老爷一直拿它当家中至宝藏在府底的寒洞之中,妫梓想拿到这参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我...我与她交手...二人缠斗到映秀湖旁,她吹响...笛子,说七日后若不把...东西准备好,便替所有人收尸,然后便...将我打晕。我...醒来时,才知道...祖母...已经...已经....”妫梓话未说完,又哽咽起来。
风璃缓了缓自己的心绪,有些事情她需要理理清楚。她先前曾怀疑过上江和山庄的事儿乃是同一人所为,之所以会这么判断是因为这两种蛊的蛊源相同。现在经过妫梓这么一说她便有些眉目,首先下蛊之人是个女子,在山庄下蛊的目的是为了妫老爷的昆仑参和五百两银子,想必她在妫府潜伏已久,妫老爷身边她不敢下手,所以才在山庄等机会,毕竟老夫人对她来说就容易很多。
如此想来上江那些中蛊的多为富商也便有了解释,多半是为了钱。根据时间线来说,上江县的事儿是她一步一步计划好了的,那边慢慢的收网,这边不动声色的潜伏着。原本如果他们没有回来,那此刻下蛊之人恐怕已在上江要那些富商家人高价赎解蛊药了。他们虽在那边横插一脚,妫梓这里却让人钻了空子。
如此这一切都有了解释,风璃擦了擦妫梓的眼泪,大致跟她讲了上江县的事儿,然后又道“我知道你自责,但此人目的不纯且在山庄已不知潜伏多久?你只是被她利用了。小梓你要坚强,这一山庄的人还要救,老夫人的仇亦要找那人报,你还有我和白芨师兄,我们都会帮你的。”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的活下去。”风璃说的没错,自己是犯了大错,可诱导她犯错的人更加罪不容诛。她就算是死,也要拉那个人一起赎罪。“碧霞”费了这么大的劲却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她说过七天后她会再来。想要雪参?可以啊!就用她的命来换吧。
风璃见妫梓心结已解心中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她能好好的活着就好。“今天大夫给你开的安神药里,我加了一粒“回魂”。等气血恢复一些,你便可以自行调养了,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吧。”
风璃将锦被从新掖了掖,见妫梓已经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这才走回自己的铺位。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治好山庄内的其他人,这样妫梓既不受要挟,也可以减轻一些负罪感。可是她实是没什么把握。蜀山医术的博大精深,她不过只学了皮毛,要是木师叔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
白芨在房外听见屋内的响动,多少听到了一部分风璃和妫梓的对话,他皱了皱眉心里冷笑一声,真是有些年没有下山活动活动了,如今竟什么人都敢在蜀山弟子头上动土。
第二日一早白芨所便去找妫承,让他送两份早膳和汤药来,还吩咐了早膳清淡一些。妫承也算是个老江湖了,一听白芨这么说,便知道八成是小姐醒了,他心里一喜,高兴的连声答应了。
东西送到的时候,两人已经洗漱完毕,白芨也回房换过一身衣服后从新出现在两人面前。他见风璃非要亲自喂妫梓吃饭,一步上前抢过了饭碗“你老老实实坐那吃饭,赶紧吃完到竹居看病人去,喂饭的事还是我来吧。”
风璃想抗议,但看到妫梓羞红的一张脸,只得悻悻的回到桌子上老老实实的吃自己的早饭。
白芨坐在床边,一手端碗一手执勺轻轻的碗中翻动。妫梓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指节一颗心砰砰直跳,她以为自己经过这样的巨变,心中除了仇恨再无其他,却不想他一个温柔的动作,便瓦解了一切轻松的勾起她对他的执念。可是...可是她已不再是从前的她了,现在的她更加的配不上白芨。
白芨感受到妫梓的目光,只是他心中不甚在意。舀起一勺在嘴边吹了吹,递到了妫梓的唇边。妫梓抿嘴苦笑,伸手接过了汤勺和碗对白芨说“师...兄,我可以...自己来。”
听到妫梓的声音,白芨皱了皱眉头,虽然她对这个小师妹没有对风璃那般亲,但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如今这般境况他也颇为心疼。只是似自杀这般举动着实让他有些觉得不争气,这事若换了风璃...呸呸呸...没事好好的要是被那丫头知道自己咒她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妫梓低头一口一口的吃着碗里的素粥,见坐在一边的白芨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心跳越来越剧烈。她并不知道白芨昨晚听见她们的对话,知道了前因后果,以为他在心里揣度自己自杀的原因,于是只好转移话题道“妫...妫梓给师兄添麻烦了。”
白芨见妫梓有些不自在转过头摆摆手“你我乃是同门,你父亲亦是我长辈,怎么能说是麻烦。你莫胡思乱想,一会吃完饭把药喝了好生养着,其他的事有师兄在。”然后又对风璃说“妫老爷早膳派人给我传讯让我过府一趟,我这便出门了。下午应该就能回来,这期间若是有事就叫其他三位师兄传讯给我。”
风璃一边喝粥一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昨日换了新药,药效是否如她所想的那般,到午时差不多就可以看出来了。风璃从妫梓那里出来后便匆匆赶去竹居,院子里熬药的婢女见她来了,忙起身行礼“妫总管好、风姑娘好。”
风璃一愣,回头看见妫承正在她身后,看来应是刚从妫梓那里赶过来的。她回身朝他见礼到“承叔怎么过来了?”他不是应该在浮香阁照顾小梓嘛?
妫承呵呵一笑“风姑娘太多礼了,小姐又睡下啦。临睡前吩咐让我过来帮衬着姑娘一点。”风璃点了点头,两人便一起朝屋内走去。
屋子里照顾的仆役见到来人纷纷行了礼,主事的男仆走过来对风璃道“小的已按照风姑娘的吩咐将新药熬给他们喝了,昨日晚间一剂,今晨一剂。现在外面正在熬中午的。只是这两剂药下去他们依然没什么反应,还是睡的很沉。“
风璃点了点头,她开的药只是想要中和蛊毒,并没有解那些安神草的药性。蛊未驱除之前他们就这么睡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走到一人床边,此人正是昨日她初诊的那个人。风璃看了看他的面色,虽然嘴唇的颜色依然紫黑,但脸色却比昨日好了一些。复又下针于膻中、曲池待拔出时,银针的颜色竟也比昨日浅了。风璃暗自舒了口气,看来与她的药对症了,只可惜妫梓身体虚弱不能以灵力助她成药,不然今天落日她便可以换药引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