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回到客栈时,伏翳已坐在大堂等着他们了,他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一点也没有匆忙之意。
风璃见自己的包袱已收拾妥当放在他身边,奇怪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要离开上江县的?此时陈伯正好赶着马车停在客栈门口,风璃一下便明白过来。陈伯知道他们在上江的住处,来找他们时定然是直奔客栈而来,所以马车停在此处。至于他是如何找到林家的那必定是眼前这位淡定喝茶的伏翳告诉他的,所以伏翳必定已经知道妫府出事儿了,而她和妫梓的感情颇深,必然也会跟着回去。
白芨见到大堂的伏翳也并无意外,风璃都能想明白的事儿他自己要比风璃还早一步明白,眼下只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便上楼去收拾自己的行囊了。
风璃插不上手,便只能坐在伏翳的身边等着。他到了一杯茶递给风璃,风璃接过茶杯,茶水的温度透过茶杯温热了她的手心,茶叶的清香也让她头脑清明不少。想到刚才林管家交给她的花瓣,她抿了口茶问伏翳“你怎么找到那些花瓣的?”原本风璃也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她要找“异花”的,但后来想了想,自己从小到大每次遇险他都晓得,知道她找花又有什么奇怪。
“那老仆在城外的屋舍旁有一个花塚。”花老徐家的那位老仆,虽神志不清多年,却多花花草草别有一番情。他这些年痴痴傻傻少有人理会,因着帮花老徐看门,时常与这些花花草草一处,便将它们当做了家人。花老徐昏睡后,与其说他顾念主仆情谊倒不如说他舍不得那些花草。所以在所有人闯进花老徐家中打砸异花时,他将它悄悄收敛起来,埋到了自己家旁。
虽说那花确实是在老仆家找到的,但其实伏翳没有告诉风璃的事,他并非跟踪老仆而是循着香味找过去的。初到上江时伏翳察觉到整个镇子都弥漫着一股香味,这种香味是生长在雷城北部的佘澜果独有的,除魔族之人外旁人是闻不到的,但最重要的还是此物含有剧毒。他担心风璃会碰到所以那日才会外出四下查探了一番。只不过当时上江城中只有余香不见实物,他正打算回客栈时便见到白芨带风璃翻进那花商的家。
佘澜果之香是混杂在他们要找的“异花”之上的,虽然此物剧毒但只要不误食便没什么大碍,他愿意帮风璃找花却不代表他在乎其他人死活,所以他找人将花瓣交给风璃时并未提及佘澜果之事。
“原来如此。”风璃不疑有他,对于伏翳的本事她心里清楚。想到那几瓣被送走的花瓣,她扬了扬嘴角对他笑“谢谢你。”
伏翳并未说什么,只为自己添了些茶水,慢慢的喝着。
不多时白芨已收拾妥当从客房中出来,几人登上马车便往九江赶。
一出城门白芨便对赶车的陈伯道“说说吧。妫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伯叹了口气想到妫府的事他一抹老泪说道“那日仙长拖我送回去的信因着顺路我先去了山庄将信交给了小姐的丫鬟碧霞。回到妫府将另一封信乘给老爷后,老爷告知我次日有贵客到访,要我细细备妥去山庄的马车,所以我便去马房准备去了。谁想半刻不到,老爷又打发了小斯来跟我说贵客不来了。只准备老爷和夫人自己乘坐的马车便好。客人许是临时有事改了行程,我也未及多想收拾妥当便歇着去了。第二日用过午膳我便驾车将老爷与夫人送到山庄,哪里想到一到山庄只见众人全都倒地不起,嘴里不知吐出的什么腌臜物竟是绿色的。老夫人在梅苑也是如此,独独不见了小姐和碧霞。老爷大惊先派了我回城里请大夫,然后又吩咐随侍的护卫和家仆四处寻找小姐。待老奴将大夫请来的时候老夫人她...她已经不行了。“陈伯说罢又咽咽的哭了起来。他曾是落难之人,流落到上江乞讨为生,是老夫人救了他,给了他马夫的活计让他得以户口安生。老爷和夫人待他也是不薄,这些年来所有放马用马用车的事儿都是他在管理。如今妫府出了这事怎能让他不伤心。
车上的三人听到陈伯的叙述表情各异,伏翳依旧是淡淡的面无波澜。白芨的脸色也少有的凝重。风璃在听到老夫人已逝妫梓失踪后一脸无法置信,这事情比她想想的还严重。
陈伯摸了摸眼泪哽咽的继续道“我未及等大夫的诊断便赶来上江了,小姐已经找到,她晕倒在映秀湖附近,好像跟人打斗过,有些皮外伤,我走的时候她还未醒来。”
由于出事的地方并不吃妫府,所以陈伯将风璃等人直接送到了山庄。他们到的时候,山庄里外已是素白装点,往日里淡彩绢纱的灯笼,绿意苁蓉的园林都被白纱遮住,一片肃穆。
山庄中新调派过来的仆人、护院也都是一身丧服。白芨等人下了马车进到门来,出来迎他们的是妫府的老管家妫承,见到他们忙上前一揖道“诸位仙长可算是回来了啊。家中不幸遭难劳烦仙长们来回奔波!”.
白芨弓身双手托住妫承的手道“妫管家不必客气,这本就是我等小辈应做的。山庄发生的事回来的路上陈伯已和我们细细说了,只是不知现在是情况如何?”
妫承叹了口气“老夫人已然过世,老爷和夫人伤心不已,今日一早已将老夫人带回府上停放,灵堂一并设在府里。除了老夫人,还另有几位已身故的丫鬟仆人,也一并都抬进义庄了。还活着的其他中毒之人我们找遍了附近所有大夫。虽吃了药,可均不得解,现在都安置在竹居。哦,对了。原本安置风小姐和伏公子的房间也腾出来,行囊我已搬至梅苑,还请海涵。”
跟在白芨身后的风璃闻言上前两步道“小梓她在哪?她醒了么?我想见见她。”
“小姐自回来后一直在昏迷当中不便挪动,故而还在山庄。你们回来前刚刚清醒,只是到现在她都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味的哭,不吃药也不见任何人。风小姐如今回来了,正好随老奴去看看吧。”妫承心里也很急,老夫人已经去了,小姐若是再出什么事儿,只怕老爷和夫人受不住。
风璃应了声好便欲跟着妫承离去,却被白芨伸手挡下了“璃师妹,小梓师妹现已醒来,身体想必是没有大碍,如今我们这些人中只有你精通医术,这山庄上下一众人都等着救命。小梓师妹那里我去吧,你随妫管家去看看那些中毒之人。”
风璃略一思量便答应了,白芨说的没错,现在更重要的是救人。想到小梓对白芨的心,或许白芨此时去比较好些。但她又实在不放心妫梓的身体,于是在乾坤袋中拿出一瓶补气血的丹药交给白芨后才拽着伏翳跟妫承去了竹居。
山庄中原本的仆人和护卫共五十人不到,出事后再减去一些身体素质较差没挨过去的,剩下还有二十人左右。竹居的客房虽然不多但是地方宽大,妫承便将那些人都安排在了这里。
风璃还未踏进竹居便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几步踏入院内一看,院子中间架起了几个炭火炉子,炉子上的砂锅里呼噜呼噜的熬着中药,一旁的地上有一个用来盛药渣的木桶,她走到跟前蹲下身子用手在木桶里来回拨弄。
刚刚妫管家说早先已请了城里的大夫来看过,想来园中熬的定是大夫开的,此举是想看看大夫都用了什么药。她在药渣里挑挑拣拣,待弄清了几味药材后她不免有些奇怪,这些药多以活血化瘀为主,按理说中了毒的人不应该开这个药房啊。风璃拍了拍手站起身,还是先看看病人再说。
竹居中的客房她随意进了一间,房里躺四人,她在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仆旁边坐下,先打眼观那人面色,嘴唇泛黑,面无血色,呼吸声十分粗重,复又伸手去探他脉搏,片刻后风璃便觉得有些不太对。
此时妫承已从妫梓那里回来,一进房门便见风璃脸色难看不由得开口问道“风姑娘?怎么样啊?可还救得了?”
风璃不说话,右手把背后的包袱拽到胸前,在里面翻找片刻后拿出一包银针。她转身扯开那男仆的上衣提手将银针刺入膻中穴,又撸起一边的衣袖,将另一针刺入曲池穴。少顷当两根银针拔出的时候,膻中穴上的那根银针已是乌黑一片,另一根虽有泛黑的迹象却没第一根那么明显。
这结果让风璃面色一白,她沉默良久就在妫承欲开口唤她的时候她抬头道“承伯,你快去通知所有人立刻把大夫开的汤药都倒掉,这药是万万不能喝的。”
妫承吓了一跳“这…这是为何?难道大夫开的药有问题?”
风璃摇头“单从脉象上看大夫开的药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些人脉象紊乱气血郁结,看似是有什么堵住血脉致使体内大量瘀血。可大夫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瘀血是不假,但若瘀血不散或可保这些人一命,现下他们服了化淤的药,只怕…难救了。”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妫承道“风姑娘这是何意?老朽不懂,大夫开的药到底有什么问题?还请风姑娘详说。”
风璃看向众人面色凝重“这些人中的并非普通的毒药,若我没猜错,他们应该是中了蛊。”
一旁风伏翳此时却“哦”了一声“又是蛊?”
风璃点头“是蛊,他们身上的蛊比上江县那些人还要霸道些。上江的人只是昏睡。而这些人,他们的五脏会被蛊虫一点一点的蚕食,在这个过程中蛊虫会释放出一种毒素,这毒遇血便会凝结,若化开血块毒素很快便会随着血液流变全身。这种蛊相当残忍,这些人若不是因为吃了大量安神的草药昏睡过去,只怕他们已疼的生不如死了。”风璃向众人解释着,内心一阵愤然。虽然不是同一种蛊但她可以肯定下蛊的定是同一个人。如此恶毒的手段,如此狠辣的心肠,到底是何人所为,他做这些事又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此…说来,这些人是…是真的没救了?”妫承脸色也很难看,他活到这般年纪又身为妫府总管,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但这次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残忍的狠辣的东西,竟也被吓的说话都有些颤抖。
虽然心里知道这些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但她身为医者又怎么甘心就这么看着他们去死。风璃问妫承要来了纸笔,写了个方子递给他道“且先试试这方子能否抑制住他们体内的蛊毒,若是可以我们再想如何解蛊吧。”
妫承接过方子道了谢便着下人去抓药。他走后伏翳对风璃说“现下你守在这里也无用,去休息。”
这几日来回奔波她确实觉得很疲惫,但眼下心里惦记着妫梓,她对伏翳摇了摇头“我还要去看看小梓,等看过她再去休息。”
伏翳却不理会,只是双臂环胸面无表情的看着风璃“我说过的话并不想重复第二遍。”
声不大,但威慑力十足,风璃对于伏翳的话,向来没什么胆子反抗,她心中虽十分不愿,可被伏翳盯着也只有乖乖的向梅苑走去。
其实她是真的很累了,前一夜便没有睡好,白天又一路奔波。此刻,她的头挨到枕头微微一放松,便立刻沉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她梦见自己和小梓还在蜀山上。她们在她的房中研究新药,两个人有说有笑,突然一个黑影窜出,一把拽住妫梓,两个人一同消失在她眼前。风璃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她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只是梦境,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砰砰跳的心。等她冷静下来发现门外熙熙攘攘的一阵脚步声,她奇怪的穿好衣服下地去开门。
刚打开大门一个婢女便急急的从她门口路过,风璃一把抓住她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焦急?出了什么事?”
那婢女被拉住先是吓了一跳,待看到是风璃立刻哭着道“风姑娘,我家小姐她…她上吊了。我…我刚听到信儿,正赶过去呢。”
风璃抓着婢女的手一紧“你说什么?”
那婢女抽抽噎噎的重复“我家小姐…她…她上……啊…”还未等她说完,风璃便一把推开她,头也不回的朝妫梓的闺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