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位于蜀地之北,距龙池大约三百多里。一路穿林过山,眼下这个季节正是漫山遍野的春意盈盈,树梢上的新叶,路边的嫩草,还有不知名野花,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青山绿水风光如画。
可惜如此秀丽的美景风璃却无心欣赏,自离开龙池她就一直沉默不语,即便有妫梓的宽慰,有白芨的保证,却也始终无法让她放下心来,她知道木寻风很厉害,若只是他一人,她或许不会那么担心,可风凡一点术法武功也不会,要保证两人都毫发无损,风璃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不容易。
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本来跋山涉水就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几日下来风璃消瘦了许多。白芨知道她心中牵挂木寻风二人,只是在这般如此憋闷下去伤身伤神,总得给她找点事分分她的心,于是找个理由又重提了那荷包的事儿。
风璃彼时听见荷包二字还有些愣神,待反应过来才有些歉疚的对白芨道“对不起啊小白师兄,这几日发生太多事儿了,荷包......我一时忘记了。”
“无妨,本来我也不急用,只是近来有些睡不大安稳,正巧需要师妹的草药安安神。”
白芨这番话风璃尚未来的及做反应一旁的妫梓倒是先出声了“可是这几日太过劳神了?我给师兄把把脉吧?”说着便要去触白芨的手腕。
风璃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心道关心则乱这句话倒是没错,往日妫梓在白芨面前诺诺的,连抬眼看一下都不敢,近日竟如此主动。
可惜白芨没给她碰到他的机会,只将胳膊一抬便挡了下来。“诊脉就不必了,只是想要夜间睡安稳些,这样白日才好有精神,就有劳阿璃师妹了。”
风璃抬眼看了看白芨的面色,倒也没觉得他精神不济,不过他都这么说了,也只好点点头答应“那师兄且等我两日吧,我尽量快些。”
妫梓心里有些酸涩,她又一次被拒绝了啊。这些年来总是这样,他对她说的话、让她帮忙的事无一不是与风璃有关。他说她和风璃都是他的师妹,却为何妹妹风璃能为他做的事,她都不能,就连一点点关心也一一拒之门外,好像如果没有风璃,她与他是不是根本不会有交集。
妫梓有时候真的很嫉妒风璃,嫉妒她拥有白芨的关心和无限的包容。可风璃也是她的朋友,她照顾她的身体、帮她修习治疗术,两个人一起调皮打闹一起成长,即使那个人眼中只有风璃,她也没办法讨厌她。
勉强扯出一个笑妫梓对他们二人说“那......那我去帮小璃准备布和针线。”
从他们离开龙池县至今差不多已经过去七八天了,木寻风和风凡一点消息都没有。白芨也暗自觉得奇怪,据参左所说那两个魔族之人应不是木寻风的对手才是,即便掳走了风凡,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解决了,况且风璃还在这里,怎么说也应该报个信儿给自己好让那丫头放心,如今这样音讯全无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虽如此想,白芨却也不敢让风璃知道,只得半夜都睡下方才暗自掐诀变了只雀鸟飞回蜀山报信儿,不管如何还是让兄长派些弟子下山找找的好。
风璃这边,每日心不在焉的帮白芨缝那个荷包,粗粗两下倒是真用了两天便缝好了,又在乾坤囊里取了几味安神的草药,碾碎装了进去。
她给白芨的时白芨道“我还从未发觉阿璃师妹竟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说了两天便两天。只是....”看着那歪七扭八的针脚白芨有些担忧的说“它应该不会漏吧?”
风璃闻言脸一下便红了,她手工确实不好,若叫她缝个伤口倒还是勉强,缝荷包她也就只能做到不漏了。
虽如此说白芨还是将那荷包收下了。
走了这几日,离九江也越来越近了,出了山沿途倒是经过几个小村镇,这里的村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民风十分淳朴,见他们这些人一路长途跋涉很是辛苦,便热情的招待他们留宿。
风璃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从她对伏翳那份,执着的报恩之心便能看出一二,如今这样受人恩惠,若不做点什么着实令她难安。
因为地处偏远,这十里八村的就一个郎中,可惜医术也不过是个半吊子,村民有些小病小痛的将就着他说的药草在山中菜两株也便凑合了,长年累月下来多少都留了些病根。
身为医者看着这些老弱病残实在也有些不忍,于是便在每到一处都义诊一日,那郎中倒也是个好学的,一路跟着他们走了几个村寨,风璃见他这般在最后告别时还留下不少常用病症的药方和医书给那郎中们。
白日赶路、看病、心中又有忧思,这一番下来风璃也有些心力不支,夜里睡觉是总是频频噩梦,妫梓看着她心里也很急。
这天夜里妫梓抱着被子走到风璃床边“阿璃我能同你一起睡么?这几天睡到半夜总觉得十分冷。”
风璃知她气虚,有时候太过劳累便会气血不通,想来是这几日累着了又发病了,便忙往床内挪了挪让妫梓上来。
夜里妫梓挽着风璃的胳膊轻轻说道“阿璃,我啊有七、八年不曾回家了。八岁被师伯接上山,因为身子不好,一直在药阁养着,药阁那些灵丹妙药可苦了,我吃了好些年才终于将身子调养好了些。后来师伯想送我回家,父亲却说让我留下蜀山学习医术。对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么?”
妫梓的一番话让风璃回想起了往事,她心里一暖嘴角扬了起来“记得,开课仪式那天我来晚了,急匆匆跑来正欲进门的时候却被门槛绊倒,顺手便推到了站在我前面的你,哪想到你手里端着敬师茶经,就那么直直的泼到苏木长老的脸上。”想到苏木长老当时的样子她不由得咯咯笑了起了。
妫梓也笑了说道“你还说呢。我刚接过卓言师兄递给我的敬师茶准备行礼,就被给推倒了。等我起来的时候茶水已经在他老人家脸上了,后来还害我和你一起到戒律格去领罚。说起来我可都是被你连累的,后来也多亏了白芨师兄才免了责罚的。”那次是她在蜀山那么多年里,第一次去戒律格,也是第一次见到年少的白芨。当时她怕极了,以为会受到多重的惩罚,没想到白芨听了她们闯祸的经过,俊朗的脸上扬起温柔的笑意,安抚她们,最后自己拦了责罚放了她们。
初入课堂时两人确实做了不少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如今这一番回忆往事,倒也暂时解了风璃心里的忧愁。
妫梓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有点兴奋的拉了拉风璃的手臂“对了,这次回家我带你去我家的山庄泡温汤。”
“温汤?”
“就是温度很高的泉水,天然泉水。”
风璃明白了,她曾在医术上见过这种泉水的记载,这泉水由地脉喷薄而出,水温灼热,确是十分难得的,没想到小梓家里中就有,虽然以前也曾对此泉有些好奇,可惜现在自己的心竟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妫梓见风璃不讲话又继续道“虽然这泉水有股子怪味,但是用来泡澡却是十分好用。我家山庄里有一口小泉眼,小时候身体不好,时常去泡,冬天在里面特别舒服。有一次因为太舒服了我竟在里面睡着,差点淹着。等你到了我家,我带你去试试。”
不想让妫梓失望风璃应了声好,便又静默了。妫梓见她这般实在没招了,叹了口道“阿璃,你要将心放宽些,这么多年来木长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修为高深的妖魔没斩过,他一定能将风姨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的。倒是你,你如今瘦成这般模样,若他们回来见你这样不知道会有多难受。”
风璃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状态十分不好,只是木师叔那边却始终没有消息,时间拖得越久她越无法控制自己胡思乱想,可她也知道确实不能如此下去了。退一万步讲如若他们真的负伤而归,也需要她养足精神去面对。况且自己这般模样不知道又让妫梓和小白师兄如何担心,如今正是多事之时,委实不该给小白师兄再添麻烦。想到这她拍了拍妫梓搂的手有些歉疚“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自这一晚风璃确是好好调整了一番状态,不过两日便将从前的气色补了回来。
白芨自然不知道妫梓与风璃的一番对话,只是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已将心态调整好了,如此便也安了心。
彼时他们这一行人已临近九江城,说起这城镇名字的由来,倒是因地制宜的。只因它坐落于九曲山下,一边又临着岷江,才得了此名,如此依山傍水倒是个十分的福地。
九江虽然依山傍江,但却不是一座小城,这江与山之间的纵宽都可以抵两个龙池县了。城中百姓衣着华美,建筑精良,其繁华程度可见一斑。
妫梓的家是这城中大户,府宅可占了九江近半个城。
众人一进城门稍一打听便找到了妫府的大门,至于为什么不问妫梓,因为她从小深居简出,唯一一次出门便走了八年之久,委实记不得自己家门在哪了。
青砖黛瓦配着朱红色的大门,门口两个威武的大狮子看起来着实气派。守门的两个小厮看见他们一行人先是愣了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一个转身进去通报,另一个向他们迎了过来。
那小厮对着白芨等人行了一礼才开口问道“敢问诸位可是蜀山弟子?”
白芨还了一礼笑道“正是。我等奉掌门命送妫梓师妹回府探亲。”说罢将身后的妫梓让了出来。
那小厮看见妫梓连连作礼说道“小姐恕我眼拙,前些年才来府中当值不识得小姐,小姐莫怪。”
妫梓摇头道“无妨,我父母可在家中?”
小厮回道“在的在的。老爷和夫人已在家中等候多日,今日总算是到了。诸位仙长一路辛苦,快随我进来吧。”
众人进了客堂见到妫老爷和妫夫人,一阵虚礼,落座后白芨将一路上的事大致说了一说。妫老爷怒道“那魔族竟如此大胆,竟敢在蜀山脚下作乱。贤侄放心,我如今虽已不再是蜀山之人,但却从未忘记师长对我的恩情。况且我与众位长老交情深厚,府中地方甚大,诸位且先住下,若需要老夫协助什么尽管开口。”
白芨拱手谢道“多谢妫老爷,如此便多叨扰几日了。”
自他们一入客堂,妫夫人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妫梓。多年未见的小女儿就在眼前她只恨不得能将她抱在怀里诉说思念之苦,只是碍于众人之前便一直忍着。此时见两人正事都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老爷,要紧事儿既已说的差不多了,不如让道长们先去休息吧。这几日长途跋涉想必也十分累了,旁的事儿也不急于一时。”
妫老爷点头道“夫人说的有理,客房我早已让下人备好,诸位且好生歇息吧。”说罢唤来小厮领着众人离去。
妫家一家三口如何叙旧不提。当晚临睡前妫梓跑到风璃的客房对她说“小璃我跟我爹娘说了,明日你和我就去山庄吧。”
“这么快?”风璃有点惊讶,她以为多年未见,老爷和夫人肯定舍不得妫梓会让她在府里多住几日。
妫梓点头“因为要去拜见祖母,她身子不大好在山庄养病。”
“可是.......”风璃有些犹豫,她其实并不太想去山庄,因为木寻风说他会来这里与他们会合,若去了山庄,她怕木寻风找不到他们,又或者他们受了伤回来她却不能及时为他们医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去,白师兄和其他的师兄都会留在府里。白芨师兄也同意我带你一起过去,他说木师叔这里只要一有消息他会立刻传讯给我们的。”其实她也邀请了白芨同去的,不过依然被拒绝了。他说担心与木师叔他们错过,所以还是留在山庄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