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阳光照在高高的山上,
在那里,剧烈的战斗正在进行。
近旁,那青铜的军号悲壮地响起,
冲锋的军号,以庄严的声音,鼓舞我们的士兵。
一个青年,我们团里的一个新兵,
飞似地前进,子弹在脚下扬起缕缕烟尘。
而在山岩后,一个日本军曹迎上来。
于是开始了惊心动魄的肉搏战!
军号还在吹,山谷震响着喊杀声……
交锋几个回合,那青年猛力刺了一刀,
敌人来不及回避,也把刺刀迎面刺来,
两把刺刀同时刺入两人的胸膛,
两个人全静止般地对峙着,呵!决死的斗争!
只因为勇士的刺刀比日本人的刺刀短几分,
才没叫颤栗的敌人倒下来,
我们的勇士没有时间思索,有的是决心,
他猛力把胸膛往前一挺,让敌人的刺刀穿过脊梁,
勇士的刺刀同时深深地刺入敌人的胸膛,
敌人倒下,勇士站立着。山谷顿时寂静!
第二年,在那流血的地方来了一只山鹰,
它瞅望着,盘旋着,要栖息在英雄的坟墓上;
它仿佛是英雄的化身,不忍离开故乡的山谷。
过路的士兵呀!请举起你的手向它致敬。
一九四二年,晋察冀
(选自《回声集》,作家出版社1956年版)
战士以炽热的胸膛对着敌人的刺刀,以必死的信念与敌人肉搏。
“青铜的军号悲壮地响起”,诗人仿佛是在和战士们一起冲锋。透过诗人的描绘,战场上最残酷的细节呈现在读者眼前:“两把刺刀同时刺入两人的胸膛”,“我们的勇士没有时间思索,/有的是决心,/他猛力把胸膛往前一挺,/让敌人的刺刀穿过脊梁,/勇士的刺刀同时深深地刺入敌人的胸膛,/敌人倒下,勇士站立着。/山谷顿时寂静!”在这生死一瞬间,空气凝固了,读者的呼吸屏住了,诗作的感染力全部凝聚在此,为国捐躯的勇士,就这样站立、站立!站立在历史的硝烟处,闪现在人们永远的记忆中。
在晋察冀边区华北联大教书的蔡其矫,于1941年的根据地,在漫长的抗战画卷上书写了一个英雄的形象,这无疑是全体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将士的象征,代表了不屈的民族精神。“请举起你的手向它致敬”,饱含了作者对烈士无限的敬意。全诗没有铺陈,开门见山,像透过放大镜一样,一下子把读者带到特定的意境。最后,作者以“瞅望着、盘旋着”的山鹰做象征,一句“不忍离开故乡的山谷”,是一声哀婉的悼念,更是一圈又一圈的泪花,编织的无限思念。
一生抒情的诗人,凭借这首动人心魄的《肉搏》闻名。他翻译惠特曼、聂鲁达作品,把他们豪迈的歌唱植入到中国的土壤。从40年代起,每个时代,蔡其矫都有佳作问世,从《雾中汉水》、《川江号子》到《祈求》,再到对80年代朦胧诗人的鼎力支持,一直保持对生命爱恋之情的蔡其矫,无论生活在哪一个角落,总能从心里捧起一汪叮叮咚咚的泉水。
他1918年12月出生于福建省晋江市,幼年随家迁居印尼泗水。家境宽裕的青年蔡其矫,1938年奔向延安。
他是新时期中国诗坛的先驱人物,愿意提携新人。即使在极左的60年代,仍然大声呼喊:“让我高举订盟的酒杯,为永驻的春天欢呼;太阳万岁!月亮万岁!星辰万岁!少女万岁!爱情和青春万岁!”
他从不被生活压倒,1985年,67岁的高龄,壮游山水,沿着偶像李白的诗路,潇潇洒洒地寻找他理想的“艳遇”。所以,人们喜欢朗诵他音节明快的诗作,那里有诗人不断的“爱情”。
有评论说得好,蔡其矫比安贫乐道的惠特曼走得远得多,他用自己一生穿越近百年中国的苦难,九死而不悔。他对任何形式的权力结构保持警惕,毫不妥协,从而跨越一个个历史陷阱:在金钱万能的印尼,他离家出走;在革命走向胜利时,他弃官从文;在歌舞升平的时代,他书写民众疾苦;在禁欲主义的重围下,他以身试法;在万马齐喑的岁月,他高歌自由;在物质主义的昏梦中,他走遍大地……
2007年1月,蔡其矫于北京辞世。曾任福建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著有《蔡其矫诗歌回廊》等15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