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用可怜的悯叹,
更不敢用柔弱的哀惋,
红铁般的悲愤捧着我心,
对战士们英雄的魂灵祭奠。
像这样的死,悲壮、伟大、激越、
在中华几千年史中只有过一页,
那是悠远的祖先们为洪水泛滥舍身,
为那野兽的残暴流血。
如今是你,为整个民族的生命,
世界的和平,正义与爱,
在抵御强暴的侵略,
无畏的勇敢,视生命如草芥。
这样你慷慨地流血,
救人类无边的浩劫,
又壮烈的把你的骨肉,
填平了地球的残缺。
而死后英烈的魂灵,
又成了我们的导师,
这里是四万万五千万的生命,
将追随你前进的指示。
我们深信不远的将来或者最近,
你血染的地方都将开花,
花开处将有你自由的生命,
为你的爱,你的名字而生存。
于是有万年文化史要为你们开卷,
史里每个字都将是你们的光荣,
从此每个人心上都将刻着你名字,
而每首诗都将向你们的爱歌颂。
不敢用儒弱的哭泣,
更不敢用无聊的叹息,
是火山石浆般的血养着我们的心,
心里都存有你们英烈魂灵。
一九三八年十月
精于营造自己文学世界的徐讦,是中国现当文学史上的一个异类。
他1931年从北京大学哲学专业毕业后,1936年秋到法国巴黎大学攻读哲学,接受伯格森的生命哲学。抗战爆发后,他回到上海。1942年初,经桂林、阳朔到重庆,主编《作风》杂志。于国立中央大学师范学院国文系兼任教授。也许,就是这段身陷上海、身遭逃亡的经历,促成徐向撕裂的大地投以多情的一瞥。
前四句,作者先抑后扬,表示对战士英灵的祭奠。接着,以古写今,以洪荒时代的英雄比喻为国捐躯的将士,这祭奠是民族的祭奠,生死是民族的生死。在这样一种背景之下,作为东方主战场,中国的抗战从一开始就关乎到“世界的和平,正义与爱”。作者热情地讴歌“如今是你,为整个民族的生命”,“在抵御强暴的侵略,/无畏的勇敢,/视生命如草芥”。能够从世界和平的角度,看中国艰苦的抗战,得益于作者开放的求学经历,以及一贯的创作追求。这样的视野,使有“鬼才”之称的徐,以另一种高度栖身于抗战诗人的行列。
诗作最后一段,作者遥想胜利后的景象,“俯视着我们年轻的子孙,/管理自己的国家,/建立新的社会”。在前景未明的情况下,作者的想象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俯视”,不仅说明是从现在往后看,往未来想,而且透射出淡淡的历史更迭的味道。
1943年,徐讦创作的长篇小说《风萧萧》,一经连载,便一纸风行,“重庆江轮上,几乎人手一纸”,被列为“全国畅销书之首”,“风靡大后方”。林语堂曾指出,徐讦与常被认为是“中国的高尔基”的鲁迅同为二十世纪中国的杰出作家。虽然林氏对中国新诗一般都无好评,但却赞誉徐为惟一的中国新诗人,称其诗“自然而有韵律”,发自内心深处。虽为一家之言,也有参考之处。
曾经有人说,成名比张爱玲还要早的徐讦,与钱钟书一样,都是抗战后期风头甚健,后来沉寂多年。其实,在寂寞的岁月,他们都在坚持。后出的18集的《徐全集》,共收录小说10集,散文与文论4集,新诗2集,戏剧2集,再加上未收入全集的文学作品和学术著作,总计有2000万言。这无论如何是用汉语砌成的宝藏,值得学界关注。
寓居香港30余年的徐讦,总以家乡话或上海话与人沟通。1980年5月,退休。7月,赴巴黎出席“中国抗战文学会议”。8月,因病住院。10月,辞世,享年7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