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已向晚。
满园的芬芳被霞光笼罩得朦朦胧胧,正似玉环此刻纷杂的心情。她蹲在花圃边,呆呆盯着一朵蔷薇,思维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一只肥硕的手伸过来,将她面前的蔷薇花掐断了。她这才缓过神来,侧过头,一个番邦男子直起腰,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你是谁?”她站起身。这样的迫视让她很不自在。
男子笑了笑:“平卢军节度使安禄山。”
“没听说过。”玉环瞥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喂!喂!你不是喜欢这花吗?”安禄山绕到她身前,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花,“它的确很美,不过再美丽的鲜花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这个男人好生无礼。玉环心中嗔道。嘴角弯出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擅闯禁宫说这样的话就不怕杀头?”
“哈哈哈……”安禄山爽朗地大笑三声,“正是大唐的皇帝让我进园游玩的。如果我抗旨,才是杀头大罪呢!至于你是谁……我的确很想知道。”
玉环走近,踮起脚,在他耳边说:“我是当朝贵妃。”她抬起眼一笑,目光流转,勾魂夺魄。“你若是真有胆子,敢不敢到我宫里去坐一坐?”
“那有什么好怕的?”安禄山丢掉手里的花,双手扶在腰间,“贵妃的寝宫难道是龙潭虎穴不成?”
“大人请。”
李隆基来的时候,正看到玉环和安禄山在殿中大跳胡旋舞。两人的衣摆旋转成圆形,煞是好看。玉环近几天黯沉的脸色全都不见了,她开心的笑颜比春日的蝴蝶还要明朗、快活。反倒是李隆基眼里的神色,一点比一点黯淡。
高力士见状,清咳几声,以示提醒。那两人正跳得起劲,不亦乐乎,没有半点察觉。于是,他提高音量,重重地咳嗽一阵。
“是陛下啊!”安禄山停下来,愉悦的笑容不减,“臣参见陛下。”
玉环也收住步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皇上是来找姐姐的么?她在偏殿里呢。”
李隆基目光一转,看向安禄山,“你怎么在这里?”
“噢,回禀陛下,是贵妃娘娘邀臣来宫中小坐的。”
“安大人,”李隆基的话音充满威仪,“后妃的寝宫可不是随便来的。”
安禄山躬身作揖:“臣没有随随便便。是贵妃娘娘正式邀请臣来的。”
李隆基压住心火:“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他离开时,不忘冲玉环眨一下眼睛。玉环亦对他笑笑,轻轻挥挥手。而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卧房,把李隆基撂在大厅里面。
在自己面前,她竟然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李隆基滞了滞,迈开步子跟上去。
卧房内,玉环隐在一帘透明的纱帐之后,背对着大门。听到脚步声,她大致猜到来的是谁。稍后,便听到他喝问的声音:“你明明知道后宫女子不得私见朝臣,为何还要把他请进宫来?”平静的语速,隐忍的怒意。
“您不也一样吗?不是一高兴,就让他到禁宫的园子里游玩?”
“那又如何?让我的臣子参观一下我的后花园,有什么问题?”
玉环转过身,“当然没问题。”帘子将彼此的表情遮得模模糊糊。“因为你是天子,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想找谁就找谁,想对谁好就对谁好!大唐的宫规、礼法也是您一个人说了算,其他的人都必须遵循。”
“你!”李隆基猛然走入帘内,“什么是为所欲为?”他的眼光夹杂着嘲弄,落在她矜持的容颜上。
“玉环只求保全性命,安稳的生活,刚才的话想必已经激怒陛下,您若是不高兴,臣妾在这里跪下请罪。陛下一转身,便可以去找姐姐寻欢作乐。玉环是认真的人,陛下又何必留在这里和臣妾较真?”她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桀骜不驯,这样冷淡的神色让他记忆犹新——“我想要的幸福陛下永远也给不了。因为你无法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
李隆基脸上的怒意和缓下来,他问道:“玉环,你说这话是在气朕?什么‘一转身就去寻欢作乐’,”他突然笑起来,“你吃醋了?”
她请安禄山来是为了气气李隆基,自己吃醋,从何说起?
她轻笑道:“皇上,你未免有些自作多情,臣妾刚刚和安大人玩得很痛快,我会吃谁的醋呢?”
“还说没有,你现在分明是想故意气我。”李隆基眼底漫起洞悉一切的波澜,“玉环,我们不要再闹别扭了,和好吧。”
他语气温和,黑眸脉脉。
玉环紧抿着唇,摇摇头。
他们之间已经比麻绳还乱,要从哪里和好呢?
“其实我和你姐姐并没有什么,那天,你在殿中看到的,是我们故意做给你看的。花花说,要试一试你对朕的真情。我不想继续往下演了,因为朕分明看到,你眼底为此生出的难受的冷意。”
玉环立刻垂下眼,心虚了。她无法看到自己眼里装着什么,但她害怕如他所说的那样,是因为他,而生出的‘难受的冷意’。
李隆基走过来,不能体会到她心里的复杂。轻轻地抱住她,“也许在别人看来,你花容月貌,和我并不般配,可我爱你,现在,你也一样吗?”
玉环转动眼珠,突然心中一片空茫。她慢慢的,也抱住了他。
此后,贵妃恩宠更深。
皇宫里为她做衣服的就有七百多人。每当宫里有活动,李隆基总与她一起出行,她若要骑马,便由高力士亲自牵缰绳。如果有新奇的宝贝往宫里送,李隆基首先差人拿给玉环过目,其次,四面八方的奇货、僮仆、驼马,也时常往京城里的杨宅里运送。
从此杨家权势倾天。王鉷因遭杨钊嫉恨,被他设计陷害,以莫须有的罪名被置于死地,他所兼职务全部归属杨钊。天宝九年,李隆基为其改名为‘国忠’。
有了自家人辅佐,李隆基更很少问起国事,终日与玉环歌舞笙箫,全然不知朝堂政局日益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