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于拓跋偲剑的了解,在任何人之上。他深深知晓,拓跋偲剑的天下第一侠客之名,绝非有名无实。此人是真正的熊虎上将,勇武过人。董锐隽和耶律宗枫,即使合二人之力,恐怕亦是难撼巨树分毫。
但是事已至此,他又能怎么做?等到他们赶回大辽,搬来救兵?什么都晚了。
虞笈亦是泪流满面,她感动于两个男人对女儿的真情。可是,她也很害怕。她不知道,一旦女儿清醒过来,她会怎么样?她能够承受得了吗?可是,她拦不住,她主宰不了,她的人生始终就是这样无奈。
没有什么语言,能够用来表述注视着恩慧的耶律宗枫,此时此刻的表情。所有的炽心狂情,千情万爱,一一闪现在波涛汹涌的眼眸中。尽管她看不到,他依然注视着她,执着而贪婪地注视着她。
她的柔弱、她的纯美、她的一切,都是他的渴望、他的奢求。今生今世,他可以舍下一切,唯独不能舍弃她。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只要在他的有生之年,他都只想将她拥入怀中,放在胸前,就搁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上,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关怀庇护。只要心脏在跳动,只要血液在奔流……
爱情没有公平。感情的天平上,他已经超重。可是这个他倾心爱恋的女孩,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会属于他。
再看一眼,再多看她一眼,虽然他们没有明天,没有未来,但这一眼就已足够。即使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早已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里,深刻得生生世世都将留下痕迹。
注定了,今生今世,不可能再有机会照顾她。那么,就让他放纵自己,用他的生命和全部的爱恋来保护她一次吧!
他俯身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恩慧,想不到今生今世,我们的缘分这么浅薄。但我无怨无悔。就算我今天命丧于此,仍会虔诚祈求上天,赐予我来生与你重逢的机会。我愿意生生世世等你,等待终究圆梦的那一天。”
幽暗的黑眸里,只有炙热的情绪,却没有一丝痛楚的表情。他甚至对着她,流露一个幸福的微笑。这一次,他用生命换取她的安全,依然无怨无悔。
钢铁般有力的大手,此时却是无比的温柔,轻轻地抚着恩慧的头。不同的触觉,却有着相同的刻骨铭心的爱恋。
“小妹……小妹……”
脸上带着一丝歉然的笑,董锐隽注视着她的目光,温柔得几乎要满溢。而她的虚弱,更让他心疼得仿佛要滴血。
他恰到好处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和情绪,任何人都无法从他平静的表情中窥得他内心的激越。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的无奈和痛苦。
从小到大,小妹都受到最为密集的保护,从来没有人舍得碰她一下,伤她分毫。今日,却是他自己,亲手击昏了她。如果可能,他宁愿自己挨上百下千下,也不愿意有人碰恩慧半下。
他知道,小妹在昏厥之前,已经认出他。他无法想象,当她再次清醒过来,就要被迫面对他和耶律宗枫的死讯的时候,她该是怎样的伤心,怎样的痛不欲生?
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小妹,原谅大哥吧!我和耶律宗枫怎么能够忍心看着单纯善良如你,却要被拓跋偲剑这样的无耻之徒伤害?
就像你愿意选择用生命保护宗枫一样,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心意相同的幸福,如流星一般绚烂却短暂;残酷的现实,仍然久长。
两匹骏马同时向前狂奔,快如流星,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人终于送走了,拓跋偲剑的表情已经不耐烦,但他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和颜悦色。
“二位将军,人已经如你们所愿的放走了,快快下马受降吧!”
董锐隽摇头:“仍需再等一等。”
拓跋偲剑不以为然:“还等什么?”
董锐隽脸色凝重,声音冷淡:“我小妹刚刚离开不久,倘若你将我们二人绑缚之后,又遣人去追,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的态度异常从容,语气波澜不兴:“你且让你的将士们稍事休息,稍后便可带我们上路了。走,宗枫,我们也到那边去休息一下。”
董锐隽与耶律宗枫走到一边,平视着不远处的群山,静默地站着。沉默是山雨欲来的氛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许久之后,耶律宗枫悄然一笑,神态悠然:“我们是在养精蓄锐吗?”
董锐隽亦是唇角轻扬,心有灵犀:“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两人相视而笑,放松的笑容中,带着不言而喻的默契。此时此刻,虽然面临生命的威胁,但二人心中,都很轻松,彻底的轻松。
“幸亏你赶到了。”
“你这样贸然现身,我小妹岂会置你的生死于不顾,自行离去呢?”
“你都看到了?”
“如果让她选择,她是宁可自己死,也绝不会让我们为她牺牲的。”
两人再次无言,就算再给他们一万次机会,他们亦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两位将军,已经两个时辰了,可以了吧?”
拓跋偲剑不耐地开口,两个时辰之中,他已经是第四次催促了。为了降服这两员猛将,他可谓是倾尽了耐心。能够抓他们回去,不管他们降于不降,对于大宋和大辽,都是一次重创;而对于西夏皇帝,就会有一个最圆满的交待。至于董恩慧,以后抓她的机会,还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