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云瑶此生所求的。
她不想在深宫之中困守终老,也不愿陷入泥淖明争暗斗,不管是女官的位置,还是后宫的荣耀,她都不在意,从前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能有机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此时此刻,顾清铭在帐中,指点江山,运筹帷幄,她虽然不懂打仗,却也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做出一份贡献。
不管现在的环境如何困厄和不如意,她也能坦然迎之,不怨天尤人,不凄凄哀哀。只要顾清铭在她的身边,即便是麻衣陋室,粗茶淡饭,也能怡然自得。
深吸一口,云瑶不再分心,专注于手边的动作。
而这一场战争的胜利,还有顾清铭出现在北境的消息,却在全军将士胜利的喜悦中,传到了遥远的大宁宫城。
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送到秦太后的手中,让这个向来高高在上的尊贵女人,心中没来由的一慌。
“太后娘娘,喝了药再看吧,左右不急于一时。”锦绣劝着,手中的药碗递上来,那滚烫的温度正好温暖着秦太后的手心。
她将战报放在一边,端着药碗一口口的轻啜着,一口咽下去,还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这身子骨就越发的不中用了。记得帝后大婚那一年的深秋,她还能带着锦绣和几个宫娥,在御花园走走,欣赏落叶飘零的秋景。
可是后来,不到深秋,她便只能困在建章宫的暖房里,坐在软榻上,用厚厚的毯子将自己裹着,稍稍透风,便觉得寒气逼人。
而现在,她竟是连建章宫的门都有些出不去了,殿中早早地就用上了炭火,将整个房间烘的暖融融的,让她舒服了不少。
果真是人老了么?从前不觉得,如今竟是要靠这些汤药来调理身体?
又喝了几口,秦太后放下药碗,拿过手边的战报打开,仔仔细细地看过去——北狄大军来袭,西南驻军借玉国北上,驰援北境军,两军统帅疑似顾清铭,首战告捷。
顾清铭。
秦太后在看到的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皮微微一跳,有些不解。她将战报递给锦绣,然后问道:“顾清铭不是在济州老家为父母守墓么?如何会出现在北境?”
“启禀太后娘娘,济州传来的消息一直都是如此,到前不久还有济州的消息呢……”锦绣说道,“这顾将军,怎么会出现在北境呢?”
显然,锦绣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端看这远方传来的战报,一团疑惑。
良久之后,秦太后才抬起头,淡淡的吩咐:“着令济州那边监视顾清铭的人,务必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他们不必隐藏在暗处了,要想尽办法,确定济州那人到底是不是顾清铭。另外,不计一切代价,抓住陆映泉。”
“太后娘娘您是怀疑……”锦绣听了这两个命令,心中一惊。
她知道秦太后不会无缘无故将这两条命令放在一起,毕竟顾清铭和陆映泉之间也没什么联系,哪怕是当初在宁宫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有任何接触。
可是如今,若顾清铭真的不在济州,凭着顾家人对沈氏皇族的忠心,又有什么理由能让顾清铭金蝉脱壳离开济州呢?
答案就是宜王沈澈。
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君王,并且是沈氏皇族根正苗红的子孙,他若想揭竿而起,推翻大宁宫城的上位者取而代之,顾清铭的确是需要拉拢的人。
那么如此一来,一个是沈澈的宠妃,一个是沈澈的左膀右臂,陆映泉和顾清铭之间就有了必然的联系。倘若顾清铭真的效忠沈澈,那么秦太后手中的筹码就更少,陆映泉的重要性也就更大。
“去吩咐吧。”秦太后自然懂得锦绣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锦绣领命而去,在太后的示意下,带走了殿中候命的宫娥。顷刻间,大殿中便只剩下秦太后一个人,空旷而又寂寥。
手边的药碗因为这些许时间的冷却,早已经没了刚才的滚烫温度,此时喝来正好,不烫口。
秦太后将那汤药一饮而尽,轻轻抿了抿嘴角,用帕子擦了擦唇边的药渍,然后裹着毯子斜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悄无声息,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在锦绣的操纵下,两道命令从宫中发出,分别朝着济州和黄昏城附近而去。
追捕陆映泉的那批死士,在接到秦太后命令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此时,他们一行十人,将陆映泉乘坐的马车连同顾琛一起,包围在景国边境的一处密林空地上。
这场你追我逃的游戏,持续了很多天,饶是顾琛再如何聪明,却也无法改变陆映泉身怀六甲不宜极速颠簸的事实。哪怕再快,终究还是让人给赶上了。
“阁下是受雇于陆姑娘的保镖?我等素来敬重武功高强之人,若是你肯放弃马车速速离去,我绝对不会与你为难。”死士的首领开口说着,态度很是客气。
因为他们先前得到的命令是,要保证陆映泉和肚子里胎儿完好无损,所以他们不愿意动手,若是阿琛识相点,自己离开,也省了许多麻烦。
“恕难从命。”顾琛向来话不多,哪怕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也只寥寥数字。
他和顾炎都是顾清铭的暗卫,顾炎偶尔还出现在人前,替顾清铭办事,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是隐藏在暗处的。不管是在顾清铭身边,还是在云瑶身边,他几乎都很少出现,所以认识他的人很少。
也难怪,眼前这黑衣人以为他是陆映泉雇来的保镖。
“天狼大人,京中来信。”就在那死士首还欲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间身后传来马蹄的声音,顷刻间便有人来到他的面前,双手将信呈递上来。
那名唤天狼的死士首领接过信,拆开匆匆看去,目光中闪过一抹凶色,片刻之后,那信便在他的手中撕成碎片。
看完了信,天狼手一挥,吩咐道:“上头吩咐,不计代价带回陆映泉!”
话音落下,身后的黑衣死士顷刻间蜂拥而上,朝着顾琛包围过去。
在死士们看来,顾琛只有一个人,他们分工合作,六个人去围攻顾琛,剩下三个人朝着马车那边而去,想趁着顾琛分不开身的时候,直接带走陆映泉。
天狼就坐在马上,也不加入战团,目光盯着顾琛,似乎想看出眼前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毕竟,在今天这场围捕之前,死士中已经有五个兄弟死在顾琛手中了。
不管是他派去查探消息的,还是想暗中下手带走陆映泉的,在顾琛面前全都有来无回。而且顾琛出手果决,剑招凌厉,每次发现死士尸体的时候,都能察觉到他们死的并不痛苦,一剑毙命。
也正因为一个又一个兄弟折损在顾琛手中,所以天狼不敢再派零星几人单独行动,而是集十人之力,围杀顾琛等一行人。
抬眼望去,顾琛与眼前六人交战,却丝毫不落下风,即便不能碾压,可是却也让六个死士占不到任何便宜。
一时间,天狼心中有些骇然。
他看不出顾琛的来路,但是他却知道自家兄弟的深浅,他们这些死士,是太后娘娘精心培养的,一个个出去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而且,他们曾经与秦元凯切磋过武艺,哪怕是秦元凯这样的高手,也只能同时与他们兄弟之中的八人打成平手。可是眼前的顾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却能同时挑战他们兄弟中的六人而游刃有余。
这个人……如果不能成为盟友,那势必会成为最大的敌人。
天狼心中有了决断,他现在终于明白,他先前派出去的那五个人,完全就是去送死的。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彻底暴露,如果不能在此时将陆映泉带走,那么他们下次要动手,代价会更大。
想到这里,天狼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号弹,弹向天空。随着砰的一声,淡黄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开,也让顾琛心中更加警惕。
顾琛现在被人缠住,脱不开身,虽然那些人无法伤他,可是他同样也无法杀死这些人再去保护陆映泉,眼看着另外三个黑衣人已经到了马车边,他心中更是急切。
将军和云姑娘把宜王后托付给他保护,而且云姑娘走之前再三叮嘱过,一定不能让陆映泉有任何意外,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跟云姑娘交代?
然而高手过招,容不得片刻晃神。就在他心思转念间,黑衣人的剑擦着他的胳膊而过,鲜血从衣服里渗透出来,晕染开来。
这是他身上的第一道伤口,可也正因为如此,那些黑衣人越发觉得他并不是不可战胜,攻势也就更加猛烈起来。
很快,第二道口子,第三道口子……虽然都不是要害,也没什么大问题,可不断渗出的鲜血,还有时不时的疼痛感,也让顾琛无暇顾及其他。
好在还有孟波他们。
在离开黄昏城之前,他们就商量过,孟波他们仍然躲在暗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现。这是顾琛手中的一张底牌,而这个时候,也是时候亮出底牌了。
毕竟他现在脱不开身,若是孟波再不出现,陆映泉和丝丝就会被那三个死士连人带车一块儿弄走。
天狼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从马车边扫过,本来他的手下已经坐上了马车,准备驾车离开的时候,又有七个高手从天而降,顷刻间便将那三个死士斩于马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