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快午时的时候,陆映泉才醒了过来。
和丝丝一样,她感觉头部昏昏沉沉的,并没有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精神百倍,反而像是昨天半夜做了什么体力活一样,整个人提不起精神。
“主子,昨夜……”丝丝将从阿琛那里听来的事情原封不动的告诉了陆映泉,颤抖的声音昭示着她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陆映泉闻言,也是一愣,随即想明白过来:“看来是被人盯上了,你叫阿琛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丝丝点了点头,伺候陆映泉起身穿好衣服,便将阿琛喊过来,而自己去小厨房为陆映泉准备膳食和安胎药了。
顾琛来到陆映泉房里,拱手问道:“娘娘召见属下,有何吩咐?”
“听丝丝说了昨夜的事情,你确定我们要离开?”陆映泉开口问道,“要知道,若是我们住在此地,好歹还有个避风遮雨的地方,只要守住了这一亩三分地,那些人也奈何不了我们。可若是离开,就势必要走上逃亡之路了。”
“娘娘说的情况,属下也考虑过。可我们现在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光是昨晚就有七八个黑衣人,其中有两个人武功不下于属下。若是守在这里,固然暂时无碍,可若是属下受伤或者死亡,那么娘娘和丝丝姑娘就会成为对方的囊中之物。”顾琛看着陆映泉,低声说着。
他仍旧是面无表情,就连说自己可能死亡的时候,语气也没有任何波澜,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可这话听在陆映泉的耳中,却让她没来由的紧张。
她也明白阿琛的用意,现在离开,至少可以一边向云瑶或者景王写信求救,一边朝着他们任何一方靠近。若是运气好,能成功逃脱黑衣人的追捕,而且景王或者云瑶及时收到信,那么他们很可能在半路就来接应。
“那么以你所见,我们是应该返回景国,还是应该继续北上?”陆映泉问道。
“属下认为应该返回景国。一来,将军和云姑娘在玉国是什么情况,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万一玉王没那么好说话,我们等于是自投罗网;二来,返回景国的路要比继续北上好走的多,娘娘身怀六甲,继续北上太过颠簸。”顾琛想了想,便有了判断。
陆映泉知道顾琛是顾清铭身边的人,做事向来稳妥,能有这样的结果,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便点了点头,同意了阿琛的决定。
就在这个时候,丝丝端着药碗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似乎也听到了顾琛和陆映泉的部分谈话,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哨子,递到顾琛的面前,说道:
“这是我离开景国的时候,孟逸杰给我的,他说若是我们遇到困难,就吹这哨子。”
丝丝昨夜中了迷香,尽早起来也是昏昏沉沉的,完全忘了有哨子这回事,现在知道他们要离开这里,回到景国,才猛然想起孟逸杰给了她这个哨子。
“这银哨应该是并肩王在江湖的势力,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总归对我们来说是个助力。”顾琛看了看这哨子,应该是特制的,上面还有属于并肩王孟逸杰的标记。
“可是我试过了,这哨子根本吹不响,我也不知道怎么用。”丝丝有些郁闷,她不知道孟逸杰给她一个无法驾驭的哨子是为什么。
顾琛仔细看了看这哨子,然后放在口中,运了内力,使劲一吹——一道绵长的哨音从房间里传出去,声音不大,却能传的很远。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宅子里来了一个穿着黑衣的陌生人,黑衣上绣着金纹,和银哨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那人来到宅中,直接走到丝丝的面前,躬身行礼:“属下见过小姐,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你是哥哥派来的?”丝丝还是头一次听别人如此尊敬的跟自己说话,有些不习惯,也有些局促,但是她还是没忘记正事,于是问着。
“属下正是并肩王派来保护小姐安危的人。”那人躬身说着。
“你叫什么名字?只有你一个人吗?”丝丝也是机灵,知道眼前之人是来保护自己的,所以就想着把情况都打听清楚。
“属下孟波,此番前来一行七人,都在黄昏城外待命。”孟波说着。
陆映泉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便知道,眼前这个孟波是孟逸杰的心腹,就像是并肩王府的孟磊一样,只有孟逸杰的心腹,才有资格姓孟。
“人多就好办了,你们七个人加上我,护送主子和丝丝姑娘回景国都城,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没什么问题。”顾琛点点头,说道。
几人商量了一下行程,便决定由孟波出面去雇一辆马车,等到明天一早城门刚开的时候,便立刻离开黄昏城,回景国。
丝丝伺候陆映泉喝了药,又坐在床边替她揉了揉疼痛的头部,让她能够舒服一些。
幸运的是,陆映泉在黄昏城休养了一阵子,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没有最开始那种水土不服的症状,腹中胎儿也没有太闹腾,一切还算平静。所以陆映泉觉得,这已经算是老天保佑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天亮离开。
昨夜的那些黑衣人刚刚失败,便料想陆映泉他们有所防备,所以这一晚并没有再来。但即便如此,顾琛依然不敢放松警惕,而陆映泉和丝丝睡的也不算安稳。
天刚刚亮,陆映泉就带着丝丝,跟着顾琛离开宅子,上 了孟波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由顾琛驾车朝着城门而去。
孟波和他手下的兄弟们七个人,还是暗中跟着,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他们的动静并没有瞒过秦太后手下的黑衣人,他们看到马车离开,便集合了所有的兄弟,追着陆映泉她们而去。
这一逃一追,就注定了整个路上不会平静。
其实陆映泉早就料到,自从自己离开宜国,想要以王后之尊帮着沈澈拉拢同盟的时候,路上就一定会遇到危险。
只是,先前有云瑶和顾清铭在,云瑶为人谨慎,能很大程度上规避风险,而顾清铭这样的高手,也能阻止一部分意外的发生,所以她们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特别凶险的事情。
而现在,危险才真正开始。
这一场逃亡,纯粹是运气和机会的赌注,不管是顾琛也好,还是丝丝也罢,心中都清楚,他们无法完全掩盖行踪,毕竟有陆映泉这个孕妇在,就是最惹人注目的。
可偏偏,陆映泉是他们之中最重要的人。
什么昼伏夜出,什么乔装改扮,都逃不过敌人的追踪,他们能赌的就是自己的运气。留在黄昏城,或者返回景国,都要面临被围捕的境况,而他们的选择,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而此时的云瑶,还不知道陆映泉那边已经出了意外。
她和顾清铭越往北走,景色就越渐萧索,马蹄声沉闷却很单调,硬硬的黄土路上,尘飞沙扬,视线之内,连树都很少见。
云瑶这才发现,玉国北部到底有多么空旷和苍凉,一直以来,所谓的繁华和热闹,也都只集中在玉国都城以南的那部分城池,而到了北边,就是万里孤城。
怪不得,自古以来的文人墨客都对这北方的荒芜之地有着莫大的恐惧和悲凉,若是没有亲眼所见,书中读到的无数诗词歌赋,都不足以描绘眼前的场景。
这一路,杳无人烟,幸好两人带了足够的干粮和水,饿了嚼两口又干又硬的糯米饼,就着冰凉的水下肚,虽说味同嚼蜡,却也足以果腹。
由于时间紧迫,两人几乎都是在马上用餐的,云瑶身子弱,受不住颠簸,所以这一路上都是在顾清铭的怀中睡着。只有特别累的时候,她才会同意顾清铭停下歇息,但总是在寥落的树下,或者荒野之中小坐片刻,又或者是两个时辰,便又继续前行。
终于,在离开玉国都城第十天的时候,两人到达了离北境不远处的宵城。在这里休养了一天,与随后赶来的西南驻军会和。
李、徐两位将军,在见到顾清铭之后,便当即交出兵符,准备让顾清铭统领军队,可是却被顾清铭拒绝了。
“两位将军,我已经不是朝廷的大将军,相信两位也听说过,我被皇上罢官免职,如今闲赋在家。此番前来,只是因为我先前常年与北狄作战,对北狄比较了解,所以过来相助北境守军。”顾清铭说道,“兵符我不能收,我如今的身份,充其量也只是个军师而已。”
“顾将军,就算朝廷免了你的官职,在我等心中,你依然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还请将军收下兵符。”李将军固执己见。
“礼不可废,规矩不能不遵守,为免朝中有人拿捏把柄节外生枝,咱们还是按规矩来就行。”顾清铭推辞,“时间紧迫,还请两位将军在此地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赤城。”
李将军和徐将军见状,只能无奈的收回兵符,下令士兵就地扎营,调整休息,但条件是不许扰民。
云瑶看着数十万大军有条不紊地在宵城中安顿下来,心中颇为感叹。
她知道,这些人中,将会有一些人永远留在北境的战场上,因为战争从来都是无情的,也许这是他们生命中最后一段相聚的日子。
等到了赤城,生离死别,各安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