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凉风刮过,有几片树叶随风飘零,落在了顾清铭的银色面具上。
他微微地睁开眼睛,透过这张银面,看到了头顶上的情形,还未凋零的树叶遮挡着天空的云,光线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的周围。
伸出手,摘掉脸上的面具,他重重地舒了口气。
还活着……
然而,胸腔上传来的重量却提醒他,云瑶还没有醒过来。
顾清铭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他赶紧挣扎着坐起来,而云瑶也随之被他扶了起来,斜躺在他的怀里。
“小丫头,你醒醒——”顾清铭轻轻地摇晃着云瑶的身体,可是过了一会儿,却仍然没有反应。
他心中一紧,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手指放到了云瑶的鼻子下面,探查她的鼻息,随后又查了一下脉搏,最终脸上露出一种释然的微笑。
幸好,云瑶也还活着;幸好,当他发现自己要杀的人是云瑶的时候,虽然没能收住剑势,却避开了云瑶胸前的要害。
幸好……若是再慢一步,那可真就无法挽回了。
虽然万般感叹,但是顾清铭却并没有耽搁太久,他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却见他们掉落的地方是一片比较密集的树林,也不知道这些树木到底在这个地方生长了多久,树木都生的粗壮高大,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掉下来的时候,才会被树枝阻挡了下坠的趋势,减小了下坠的速度。
地上铺着一层层的落叶,很多很多,比坚硬的地面软多了,这也相对减少了坠落给他带来的损伤。
让他觉得幸运的是,他的长剑也掉落在不远处,至少还有一样可以用的东西。
顾清铭将云瑶扶着,静静地躺在地上,然后他试图自己站起身,却发现他的一条腿在坠落的时候已经摔断了,无法完全站立。
然而,他却没能顾得上自己的腿,而是先给云瑶检查伤势,他毫不犹豫地拨开云瑶的外衣,就在继续脱里面衣服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再继续。
现如今,男女之别已经比不上性命之危了,如今云瑶的身边只有他一个人,若是他还顾及着男女之别,只怕云瑶性命堪忧。
慢慢地褪下云瑶的衣服,查看着她胸前的伤势,还好他刺的并不算深,再加上当时云瑶已经呈下落的状态,下坠的姿势让她的身体离剑远了一些,让剑没有插的很深。
所以,云瑶的伤势不算很重,她如今昏迷,应该是失血过多,加上下坠造成的冲击,只要止血敷药,她很快就会好起来。
顾清铭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然后又将自己的里衣撕成碎布条,为云瑶包扎伤口,毕竟里衣比较柔软,对伤口也不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简单的处理了云瑶的伤口之后,他才又穿上外衣,在附近捡了几根木棍,用剩下的布条将自己断的那条腿绑着,然后将他的剑捡起来,当成拐杖,慢慢起身,拖着一条断腿,凭借着深厚的内力,将云瑶从地上搂了起来,背在背上,稍微辨别了方向之后,朝着前面走去。
云瑶很轻,顾清铭即便受伤,把她背在背上,也像是背着一片羽毛一样。
不过,这样正好,也减轻了顾清铭的负重,让他能够更方便的前行。
现在已经入冬了,山谷中的风小,气温也比外面高一些,但仍旧很冷,顾清铭必须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位置,应付这寒冷的天气。
更何况,按照他行军打仗那么多年的经验,一般山谷的位置都会有水流经过,若是能找到水流,他们就有可能找到出去的方向。
此时若林中有别人,便能看到一个踽踽独行的男子,拖着残破的身躯,断裂的腿,已经血肉模糊的后背,背上背着一个女子,手中用长剑当成拐杖,坚定不移地向前走着。
顾清铭庆幸自己不是京城中温室里长大的纨绔子弟,他行军在外的时候,经常跟将士们在荒郊野岭过夜,野外求生的能力足以让他很快适应这样的环境,所以他并不感觉到绝望。
他一步步地走着,尽管左腿传来的剧烈疼痛,但是他却不曾停下。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不远处有潺潺流水声传来,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果然,再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看到了这片树林的尽头,而尽头处,正有一条河流缓缓流过。
顾清铭顺着河流的上游走去,没走多久,便找到一个山洞,就像是金刚山半山腰的那个山洞一样,应该是很早以前有人居住过,很是在长年累月的变迁中,这个山洞被废弃了,隐藏在山谷之中,逐渐荒芜。
而现在,这个山洞,却成了顾清铭和云瑶唯一的避难场所。
山洞门口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但这并不妨碍顾清铭进去,他将云瑶放下来,单手搂着,另一只手拨开洞口的杂草,然后走了进去。
洞中有一个铺满了稻草的石台,像床一样,正好可以躺下。
顾清铭把云瑶放在石床上,让她平躺着,然后自己靠在一边歇息,他观察着洞中的环境,发现里面有一些可以用的东西,应该是之前有人在这里来过,而遗留下了这些东西。
他走过去,看了看,发现罐子还是好的,洗一洗能用来装水,也能用来煮东西;旁边还有架好的柴火堆,因为放在山洞中,免去了风吹雨淋,所以柴火还是干的,可以直接用。
顾清铭想着,反正现在他和云瑶两个人身上都有伤,可能要在这里住一阵子,所以必须把周围弄清楚,还要给云瑶采一些能止血以及加速伤口愈合的草药。
想到这里,他用洞中的木头和石块,在石床边简单的设了一个机关,保护着云瑶的安全,虽然这地方荒山野岭不会有什么人过来,但是还是小心些为上。
很快,顾清铭就拿着剑出去了,尽管断了一条腿,但是却不影响他的风姿,他抱着罐子和洞中其他能用的东西,先去河边洗干净,然后装了一罐子水又回到山洞,放好之后又出去了。
第二次,他是往更远处走了一段,找到了一些长在野外的草药,虽然少,但是好歹能用。
已经是冬日了,按道理说林中的飞禽走兽也都要过冬,但由于山谷中的气温比外面要高一些,所以偶尔还是有兔子、野山鸡等动物从顾清铭的眼前跑过,然而,却都没能逃过顾清铭的手掌心。他虽然腿暂时不方便,但身手还在,尤其是手中的长剑依旧能发挥作用。
不到半个时辰,顾清铭便满载而归,带着草药和食物重返山洞。
他先是用打火石在石床旁边生了一堆火,让云瑶不那么冷,然后才慢慢褪去她的衣服,重新给她处理伤口。他又撕了一小块布,用刚打来的河水把云瑶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将草药捣碎,敷在云瑶的身上,最后轻轻地给她穿上衣服。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给自己处理,毕竟受伤断腿这样的事情,行军打仗的过程中也时常有发生,所以难不住他,处理好之后,他将野山鸡拿到河边扒皮洗净,又用他的长剑,将内脏都去掉,处理干净之后返回山洞,在火堆上烧烤。
而顾清铭那把原本应该用来杀敌的长剑,此时却沦为他杀鸡的工具。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当顾清铭手中的山鸡已经烤的差不多的时候,石床上的人似乎传来异动,他朝着云瑶看去,却见云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小丫头!”顾清铭喜不自胜,放下手中的山鸡,就跑到石床边,将云瑶从石床上扶起来,让她靠坐在自己的怀里。
云瑶感觉到自己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是伤口不深,也不在要害,所以她才会这么快醒过来。
“将军,你怎么这么傻。”云瑶看着顾清铭,眼中不由得布满了湿意,可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我不傻,倘若真的眼睁睁看着你摔下来而不救你,那才是真正的傻瓜。”顾清铭摇头浅笑,“伤口还疼吗?”
“还好,不怎么疼了。”云瑶说道,“你呢?你有没有事?掉下来的时候,就光护着我了,你肯定受伤了,对不对?”
“我的伤没事,只不过是摔断了腿,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不碍事。”顾清铭说道,“不过,咱们要在这个四野无人的荒山野岭,待很长时间了。”
“跟你在一起,不管待在哪里,待多久,我都不在乎。”云瑶又向顾清铭靠近了些,窝在他的怀里,如此说着。
她感受着顾清铭身上传来的温度,感受着他的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心中感动至极。
云瑶没有想到,她这辈子居然还能和顾清铭见面,能够这样靠在他的怀里,与他靠地这么近,这是她从前在宁宫里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能和顾清铭一辈子这样,该有多好,将军也好,庶民也罢,若是能抛弃从前的身份和过往,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该有多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瑶的鼻尖突然闻到了一阵异味,她小声问道:“什么东西糊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是我烤的鸡。”顾清铭说着,便让云瑶自己坐好,这才将他的烤鸡从火堆上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