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良久,却没回应。我抬头一看,只见我二伯正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子一咧一咧的,最终龇出了黄牙,大骂道:“狗杂碎,谁他妈不让你讨债了,但你能选个好日子不,嫌我今天不够烦得慌,又来给我加把气,是不!”
令我不禁恼怒,说你欠钱还有理了,不还就不还吧,你骂啥啊骂。
“就是骂了,你能把我咋地?!”二伯蹭一下子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吼道,一副恨不得把我给吞了的架势。
“不咋地!”我弱弱地回了一句。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诞生了。
打得我耳根子生疼。脑子嗡嗡作响。
“二大爷,你打我干啥?”我捂着麻乎乎的脸,忍不住哭起来。
“打你,是为你好,让你学会讲规矩!”二伯指着外面,让我抓紧滚蛋。
我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一到家就埋怨母亲:“你说你让我去要钱干啥,瞅瞅把我这半个脸给打的。”母亲扒住我的头一看,半边脸高高地肿了起来。气得跺脚骂道:“老王八孙,敢打我儿子,我定然饶不了他!”
于是,母亲捎了些礼品,带着我来到了我大伯家。
我大伯正在掏茅坑,黄洋洋的屎沾满了铁锨,弄得院子里臭气熏天。见我们来了,他表现得相当客气,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请我们进屋子里坐了。说来就来吧,还捎啥东西啊,咱都是一家人,这样做太见外了。
母亲暗中使劲了一下我的腰部。疼得泪水才干的我又哭起来。
大伯问道:“宝子这是咋啦?”
我哽咽着说:“俺二大爷打我了!”
“他恁大个种了,打你干啥?”我大伯一下子将眼睁得浑圆。
“大哥,俺二哥借你家的那一万块钱还了没呢?”我母亲气鼓鼓地问道。
“还没呢!咋啦?”我大爷掏出烟盒子,揪出一根叼在嘴上。
我认得那红色盒子上面的俩字:中华。
他竟然抽中华烟。
在我以往的印象中,我大伯是个积极节约的人,平时抽的都是两块五一盒的梅花。这下咋抽起中华来了,难不成是别人送给他的烟。再看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可比以前洋气了不少,铮亮的黑色皮夹克,崭新的牛仔裤,大头皮鞋擦得一尘不染。头上也整了个西瓜皮。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十来岁。
“大哥,你咋还抽中华来了!是谁给你送的?”连母亲都惊讶,忍不住问了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嫉妒。
“不是别人送的,是我自己买的!”我二伯吐了一口浓浓的烟雾,轻描淡写地说道。
“有钱了啊!”我母亲笑得讪讪的。
“都那样吧,我现在抽十盒中华,相当于以前抽一盒两块五的,其实我这个人还是那么节省,甚至比以前更节省了!”
端的是语出惊人。
令我和母亲都愣住了。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再看母亲,比我强点儿,到底是笑出来了,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大哥,俺二哥给南宫霞办丧事的时候,不是缺钱么,借了俺家的五千块钱!今天宝子去俺二哥家要钱了,他不还不说,还把俺宝子的脸给打肿了。你看这事儿弄得!”母亲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老二,人咋真不地道,简直欺人太甚!”大伯将手中还剩下的半截子中华烟摔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灭了,“五千块钱虽然在我眼里不算个钱,但我觉得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而是跟人品有关,这老二的人品算是大大地坏了!”言毕,又掏出红色的烟盒子,揪出一根叼在了嘴上。
“俺大嫂呢?”母亲问道。
不待我大伯回答。我大娘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在这儿呢!”
出得门,来到院子中,循声瞧过去,只见我大娘正在屋顶上坐着。
“大嫂,你坐在屋顶上干啥?”母亲仰头喊道。
“没事儿,我就是闲得”我大娘了回了一句,然后喊了一声我大伯的名字,说自己要下来。
听得我大伯哎了一声,便动身了。
我以为是他要东边墙上竖着的梯子。谁知道他进屋子里去了。拖了一张厚厚的大型床垫子出来,摆放在屋檐下。
搞不明白他这是要干啥。
我大伯又进屋里去了。
一连来回跑了六趟。
总共拖出来了三张床垫子。
他让我母亲搭把手帮忙。两人把床垫子摞起来。
接着,我大娘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落在了床垫子上。
惊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咱这床垫子多少钱一张?”我大娘轻轻抚摸着身上的白色貂皮大衣,问道。
我母亲盯着她身上的那件貂皮大衣,眼都直了。
“才三千块一张!”我大伯抽着中华烟,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把床垫子从屋子里拖出来,累不累呀?”我大娘问道。
“当然累呀,你看我头上使出来的汗!”我大伯抹了一下额头,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
“那你还想不想再把床垫子拖回屋里?”我大娘媚笑问道。
她这一媚笑,给我的感觉是一颗苦瓜裂开了。
“绝对不想了!”我大伯语气非常坚决地说道。
然后,他们两口子就做出了一件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把三张厚厚的床垫子给用火点了。说天冷了要烤火。
但这种海绵燃烧起来,冒出浓浓的黑烟。气味难闻刺鼻。哪里能让人烤火取暖。
母亲在我耳边悄悄地说道:“他们两口子一定是疯了!”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种说法。可我大娘耳尖,听见我母亲的话。说:“我们没疯,就是觉得这样好玩!”
“只有有钱人才敢这么玩!”我大伯在一旁得意地附和道。
“你们现在到底是有多有钱?”我忍不住问道。
没有直接回答。
只见我大伯重新往嘴上塞根烟,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百元钞票。从中抽出一张,用打火机点燃,引着了嘴上的烟,狠狠吸了一大口,喷出浓浓的烟雾,说道:“钱现在对我来说,和纸没什么区别了!”
令我再次震惊无言。
“那,大哥,既然你家这么有钱了,你为啥还辛苦地挖茅坑呢?”我母亲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我大伯明显怔住了,一时答不上话。
“他是闲着没事儿,锻炼身体呢!”我大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赶紧接腔道。
接下来,我大伯继续去挖屎了。
我大娘带着我们母子俩,来到了我二伯家。
我二伯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神情呆滞,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痕。很明显,他刚才哭过。
“还为南宫霞的事儿伤心啊?”我大娘问道。
没有说话,连眼珠子都没有转动,我二伯木然地点了点头。
“你打起精神来,我找你说个事儿!”我大娘的口气兀然变得严厉起来。
“啥事儿?”我二伯翻动了下眼皮子,冷冷地瞧着她。
“你打宝子干啥?”
“想打!”
“不讲理了是吧!”
“那你想咋地?”
“我让你把钱还给人家!”我大娘吼了起来。
“没钱!”我二伯回得很是干脆。
“你是不是想让我打你?”我大娘眯起了眼睛。整个人身上开始透发着危险的气息。
见二伯慢慢低下头,没有立即说话。
我以为他怕了。
可他接下来说出了这样的话:“赵玉芬,以前我怕你,是不假,但是今天,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我动你能咋地!”我大娘吼得更响了,使劲一跺脚。因为烫了披肩卷发,还染了黄色,再加上这副暴怒之相,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一头母狮子。
我二伯不再吭气了。而是大幅度地仰起头,将眼睛闭合了起来。
突然一掌。
砍在了我二伯暴露出来的喉结上。
他身下坐着的椅子歪倒了。人也摔在地上滚了滚。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我二伯的身子凭空悬浮了起来。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赶紧用力揉了揉眼。
可我没看错。他的身子的确是往上升起了差不多十公分,身子下面是透明的空气。而且,他的身姿还是侧卧着的。
再一看我大娘和母亲,呆若木鸡,脸上的表情犹如吞了一只囫囵鸡蛋。
“搞什么鬼!”我大娘爆喝,操起歪在地上的椅子,朝前急冲,将椅子抡高,照准我二伯的身上砸了下来。
嗖一下子。
我二伯就像水里的泥鳅一样,空气就是他的水,横卧着的身子凭空蹿出去几米远。依然悬浮着。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脸上起了微笑,缓缓地说道:“今天,如果你能挨上我一下,我喊你个祖奶奶!如果碰不到我,你就是狗娘生的,还得给我跪下磕三个头,才能离开这个院子!”
只见我大娘脸色变得铁青无比。慢慢弯下腰,将右边裤腿挽起来了。却是露出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