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先生蓦然睁开了眼皮子。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古怪,死死地盯住我,暴喝道:“快说,你到底是谁?来自何方?”
我先是一怔,然后摇头,咧开嘴苦笑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捉鬼先生又喝道。
“杨大宝!”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做通明猿时,却是没有名字的。但我总不能说我自己叫通明猿吧!
“你家孩子叫什么名字?”捉鬼先生扭头朝中年男子问道。
不等他回答,中年妇女抢道:“杨大宝!”
我不由得怔住了。
连捉鬼先生也怔住了。
随后,他朝我狞笑起来,恶狠狠地说:“看来,你并不老实啊!”
我觉得冤枉,便急了,叫道:“我真的叫杨大宝!”
捉鬼先生冷笑道:“不老实不要紧,我这人是专门治不老实的腌臜东西!”
“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年男人忍不住问道。
“是呀,为啥你一进这间屋,就说好重的死亡气息呢?”中年妇女也搭了腔。
两人脸色均是焦急和惊恐。
捉鬼先生道:“我已经根据你家孩子的生辰八字查算过了,他的命本来该今天绝掉的。可他却醒了,明摆着是被脏东西给附身了!”
“那怎么办?”中年男子急道。
捉鬼先生一摆手,说:“莫急,带我拿它练练!”
我心中咯噔一下子,想着要糟,不知对方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我现在这副样子,并不夸张地说,端的连老母鸡都能啄死我。身上没多少力气,下面高位截瘫,胳膊自肩膀处齐整地失去了。只剩下一张嘴巴多少还有点儿攻击力。
但这捉鬼先生对付我的第一招,就是从背后抽出一柄桃木剑,戳进了我的嘴里,胡乱搅动不已。弄得我满嘴是血。
当然,我也不闲着,拼尽全力用牙齿咬桃木剑。但对方搅动的力量实在太大,我根本咬不稳木质剑尖,牙龈和舌头被戳伤了。梆梆......一阵连续的硬碰硬,连我的牙齿也被捣得松动,掉下来一颗。
疼得我实在忍不住,眼泪簌簌地掉落下来。
那中年两口子看起来面上十分纠结,应该心理活动正处于矛盾状态,不晓得该不该阻止捉鬼先生这种粗莽的行为。
捉鬼先生停止了将手中木剑转动,任凭我死死地咬住了尖端部分。突然他将桃木剑猛然往外拔出,将我紧咬着的门牙给带得咔吧一声断裂了。
疼得我仰头怒吼,如痛苦的孤狼啸月一般。
啪!
捉鬼先生将桃木剑狠狠地拍在了我的头顶上,震得我脑子眩晕,眼冒金星的,明显觉得头顶上有一个大疙瘩冒了出来。
啪!
捉鬼先生又是重重一下子,将桃木剑拍在了刚冒起的大疙瘩上。疙瘩被挤压崩了,顿时有鲜血顺着脑门流下来。
我目眦尽裂。
可更令我感到心痛的,是这一对中年夫妻的态度,他们始终没有阻拦捉鬼先生,任由他对我施以惨无人道地蹂躏。不管怎么说,这副躯体是他们孩子的。他们竟能这样眼睁睁地看得下去,是不是显得有点儿太冷血了?
“神棍!如果这次你弄不死我,他日我必定弄死你!”我嚼着满嘴鲜血,无比恼恨地说道。
捉鬼先生怔了一下,面色浮现异色。不难看得出来,他比较忌惮。
“你放心,我一定会弄死你的!”他冷笑道。
笑得却是分外勉强。
“那就好,别墨迹,速度!”我闭上了眼睛。
啪!
原来我的额头上被贴了一张纸。
耳中听得捉鬼先生大喝道:“我已用镇鬼符将你们家孩子体内的腌臜东西封住了,快去生火架锅!”
“生火架锅干什么?”中年男人问道。
“把它煎炸了!”
“为什么不直接杀死?”
“你懂什么!对付腌臜的东西,就得用油炸!”
“用油炸和用刀子捅死,有什么区别吗?”中年妇女问道。
“用刀子捅来捅去,捅的是你儿子的尸体!用油炸,连着附在尸体上面的腌臜东西也炸了!再说,我不喜欢血腥味儿,用油炸,出来的气味比较好闻一些!”捉鬼先生不耐烦地解释道。
我睁开眼,怒骂道:“听你胡乱放屁!给个痛快的行不行?来,往我脖子上刺一刀!”
捉鬼先生让中年夫妻先出去了。
他关好了这间屋子的门,并且上了插销。
扑通一下子。
他竟然冲到床前朝我跪了下来。
我感到莫名其妙。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做!”他表情焦虑诚恳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我不解。
“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一个穿黄袍子的道士,务必让我把一个缺了肢体的,名字叫杨大宝的人给油炸了!并且还要让我把自己做的梦告诉你。他说,你知道穿黄袍子的是谁!”捉鬼先生说道。
“妈的,原来是二桃!”我气得残躯哆嗦,骂道。
“二桃?穿黄袍子的人叫二桃么?他厉害不厉害?”捉鬼先生急忙问道。
“他是个贱人!忽悠人厉害!你若听他的话,肯定没什么好下场!回头吧!”我劝道。
“回不了头了!”
“为什么?”
捉鬼先生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面镜子,将镜子的正面举给我看。
结果,很意外地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因为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脸。却不是自己的,而是二桃的。
他正在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我,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讥诮。
噗!
我用力将一口血水子喷在了镜子上。
“敢吐我,给我狠狠打!”镜子里的二桃下了命令。
本来还正在地上跪着的捉鬼先生,如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样,猛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抓住我的头发,抡开胳膊,照准我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
把脸给我打得麻乎乎的,迅速肿了起来。
然后,他往后退退,重新朝我跪下了,痛哭流涕地求我原谅。
蒙在镜面上的血水子已消失不见,不知道是怎么消失不见的。镜面洁净如刚用清水冲洗过。那捉鬼先生已经将它松开。它自个悬浮在了空中。
镜子里的二桃笑道:“杨大宝,你还好吗?”
我默然不作声,只是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二桃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作得比较严肃,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桃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暂且不告诉你。不过有一点儿,我特意提醒你,目前你的状况,乃你最后一次生命!若这一次,你保不住自己的性命,那你将永远不复存在了!”
“啊?!”我震骇无比。
“所以,你千千万万保重,不要失去这最后一次的性命。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个老朋友!”说罢,二桃微微一笑,从镜面中隐去不见了。
我感到绝望极了。
捉鬼先生将缓缓下落的镜子接住,装入口袋中,问:“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
“待会儿你就要被油炸了!”
“你敢炸我一个试试!”我气得肺快要炸了。
“我也不想这样,但我若不按照二桃的命令去执行的话,我这条命也保不住了!看在我给你跪下道歉的份上,假如后来你死不了,修成了大器,不要找我算账好么?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找二桃算账!”
“唉!”我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此时我的命运,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同等于俎上之肉,任人宰割。
不多时,我被抬到了院子里,给放在了一张搁地上铺着的草席上。
正值夜晚。光线一暗一明的。
熊熊的篝火燃烧着,上面坐着一口大锅。
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雨滴落在油锅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
“油烧开了吗?”捉鬼先生问。
“开了!”中年男人回答道。
“好!把他放锅里炸吧!”
我又被抬了起来。
而抬我的这两个人,正是中年夫妻。
我忍不住央求道:“爸妈,能不能别这样?我可是你们的孩子啊!”
中年妇女哭哭啼啼起来。中年男人也摇头叹息不已。
但他们并没有将我给放下来,而是继续抬着往油锅边去。
锅里的油占了锅容积的四分之三,正自沸腾不已。
“扔吧!别犹豫了!”捉鬼先生大喊道。
哗啦一声。
我被扔在了油锅里,油迸溅起老高。
立即作出滋滋啦啦的剧烈响声,浓浓的烟雾腾腾冒起,炙热的油灌入我的鼻口耳洞中。我的皮肉在高温的沸油中发生着激烈的化学反应。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端痛苦,如凶猛的浪涛般将我狠狠洗涤着。我拼命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再动弹了,意识逐渐模糊,最终晕厥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我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浑身疼痛如被毒蜂蜇着一般。
原来我还没死。
但我真的想死了。我目前这种状况,死对我来说真的算是一种解脱了。
我正处在一堆垃圾中。
寒风呼呼猎猎地刮着。
深更半夜的,天上还下着蒙蒙细雨,会有人往这片垃圾山过来吗?
我身上一大片糜烂和黏糊糊的,有的地方焦黄,跟硬梆梆的肉干差不多。我连爬都没法爬,只能在腐臭熏天的垃圾堆里仰躺着,发出十分微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