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所以没有碎掉,是因为它没机会。它直接化成了水汽。
那两道红光来自于这个孩子的瞳仁中。
只见这个孩子,长相神似狼狗,嘴巴外凸,鼻梁既粗又挺,眼窝深邃,眉骨宽大,上面抹着两道浓重漆黑的眉毛,额头略朝后扁倾,发际线向耳朵靠拢。根据身体比例来看,它的脑袋显得挺大,在头顶原本该是发旋的位置,竟然冒出了一根二十来公分的麦色犄角。
当它的目光扫过来时,我和它对视了一下。顿时感到眼前血色光影一片,引起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自个眼睛险些没瞎掉。赶紧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眼前还是红斑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楚。
它已经走到二桃的跟前站定了,个头才到对方的腰部。正在仰头望着二桃那张脸。二桃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慢慢的,二桃的身子变得越来越淡薄,像一道虚幻的光影,隐去不见了。我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啥意思?
这明摆着是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不管了。这个二桃,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会坑我。我禁不住浑身哆嗦,尿了一裤子。
张元从抽屉里掏出一副大大的墨镜,给他儿子戴上了。照得墨镜一片赤色荧光饱满,在前方地上投射出很大一块红色光晕。
当这个孩子仰着头朝我走过来时,我身上的骨头好像正在融化,再也站不住,摇摇晃晃的,屁股仿佛重逾千斤,不受控制地往下坠,终是瘫软在地上了。痛哭流涕道:“不管我的事儿,都是二桃让我来的!”
张元耷拉着一张脸,冷冷地瞧着我,并没有发话。
那孩子伸出一手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给揪起来了一些,另一只手张开,缓缓向后扬。看样子是想一巴掌糊在我脸上。
“住手!”张元喝止了它。
它脸上露出疑惑,转动脖子望向张元。
“他经不起,你这一巴掌下去,能把他打死!”
“打死又如何!”它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打死他,我们都活不成!”张元急道。
“我不信!”它摇了摇头。
它不信张元的话,我则信。但我信的是他的上一句。我相信它这一巴掌准能把我打死。
我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它那只还未放下的手,内心中生满了恐惧,多么希望它是个乖孩子,听从自己父亲的话。
可它到底没有听从张元的话,径自一巴掌抡了下来,吓得我眼睛猛地挤上。
然而,迟迟未等到它的巴掌挨上我的脸。
我睁眼一看,只见它的手腕上正搭着一只白得像瓷碗一样的手。
这个孩子的皮肤已经很白了,但跟这只手一比,还是稍逊色了一些。
一道雄浑厚重的声音响在我耳畔:“你还不快出去!”
我颤颤哆哆地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张元。他正在一脸紧张地盯着那只白手。我便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拔足,好似陷入泥潭一样,跌跌撞撞地从这间屋子里闯了出去。
我不敢继续在这座学校里呆下去了。
刚出学校大门,我就看见了二桃。
他好像正在等着我。
我装起瞎子,对他视而不见,与他擦肩而过,一直往前走。
“宝子!”二桃在后面喊我。
我拔足狂奔。
跑着跑着,这身子就飞了起来。
但马上就坠下去了,因为二桃骑在了我的脖子上。
砰!
我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水泥路面上,酥麻加疼痛,令我难以忍受,张嘴哀嚎。
二桃还骑在我的脖子上,仿佛压着一条大鱼。
“你能不能当个屁一样把我给放了?我只想过安静的生活!”我苦苦央求道。
“当什么屁,你注定是要当救世大英雄的!”
“我不当!”我愤怒地吼起来。
“二月二马上就要到了,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崩塌?”
“我宁愿只活到二月二,跟着你,我恐怕连二月二也活不到!”
一座衰败破旧的坟移到了路边上。
自坟头上冒出袅袅青烟。
二桃从我身上下来。
雄浑深厚的声音传来:“跟着我!”
一眨眼,冒烟的老坟移到了几百米之外。
见我趴地上起不来,二桃将我背着,身形东闪西挪的,也是瞬间移至几百米之远,紧跟上了老坟。
大约半个时辰后。
冒烟老坟在一块田地里停住了,四周辽阔无际,人迹难寻。
这块田地里有另外一座老坟。但这座坟不冒烟,看起来跟普通的坟茔没啥两样。
雄浑苍厚的声音再度响起:“挖开它!”
二桃一跺脚,震得地面上一阵颤晃,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使那座坟包从中间裂开了。露出一副生满绿锈的铜质棺材。
不知道为啥,看见这副铜质棺材,我心头莫名地一沉,竟然给压迫得呼吸苦难,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离它远了一些。心存敬畏之极,只觉得它整个充满了洪荒气息,仿佛来自遥远的上古时代。
“打开!”那个浑厚的声音又命令道。
二桃面上有些不满地瞧了一眼那座冒青烟的老坟。走上前去,下到土坑,双手摁在铜质棺材上面,深吸一口气,突喝一声,臂膀陡然一顿。
轰!
一声大作,震耳发聩,烟尘暴起。
青铜棺材上的盖子被二桃给震散了,哗啦啦的,青铜碎块尽数落在棺材内。将青铜块子扒拉开后,只见里面躺有一具短小的尸体。
这是一个娃娃的尸体,身上的衣服已腐烂成了碎末,但面相肌肤依然保持栩栩如生,愁眉苦脸的,仿佛一个沉睡的人,正在做着一个令他感到很不开心的梦。
如果真的是在做梦,刚才的一声爆炸,未免会惊扰到它。
果然是惊扰到了它。
它睁开了眼,光芒炽盛,比太阳更璀璨,令人无法直视。
很快,它眼中的光芒隐了去,从棺材内坐起来,目光中有怒火,显然极为不满,发出来的声音异常难听,犹如两块生铁摩擦,令人牙酸耳鸣:“谁他妈打碎了我的棺材!”
我望着二桃,希望他能承认,因为这里只有两个活人。
二桃的身影开始变得暗淡,隐去不见了。
那棺材里的娃儿将目光对准了我。
虽然它的眼珠亮晶晶的,大而水灵,但配上一对浓黑的八字眉,给人一种别扭的感觉。我被它瞧得心慌腿软,忍不住要屈膝跪倒下来,赶忙指着二桃消失的地方,语速急快地说道:“不是我毁你的棺材,是刚才那个家伙!”
当那娃儿从棺材里跳出来时,我才发现它后面托了一根又粗又大的尾巴,光光秃秃的呈肉色。
“敢惹我鲍喜娃,不想活了!”
它朝我走近,尾巴一甩,灵活十足,缠住了我的脖子。它的尾巴很沉,压得我腰身一弯。且温度很高,灼热发烫。
吓得我体如筛糠,泣不成声。
“看你也是个窝囊废,没那能耐毁我铜棺!”它将尾巴从我脖子上撤退下来。我一摸脖子,疼得龇牙咧嘴,上面已经起满了水泡。
它看见了那座冒青烟的老坟,深深愣怔住了。
过了良久。
它走到老坟面前,跪了下来,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从老坟里探出了那双白手。
白手不同往昔,失去了光泽,上面布满了血迹。
原来它受伤了。
令我感到震惊不已。
雄浑苍厚的声音响起来,透着满满的愤怒:“喜娃,替我报仇!”
“是谁?”鲍喜娃问道。
“一条母狼狗生出来的孩子,它长得太像狼狗了,瞳仁透发着红光,头上还扎了一根犄角,当你看见它,一眼就能认出来!”
“您放心,我一定替您报仇,话说,您的伤不要紧吧!”
“哼!无啥大碍,但我杀不了那孩子,不晓得你能不能做到?”
“我一定能!”鲍喜娃高昂着脑袋,说得非常肯定。
我担心它把话说得太过了,将来下不了台。
二桃突然在我面前出现了,却随即又隐去不见了。
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草包,装神弄鬼!”鲍喜娃闷哼一声,身形一晃,也不见了。
很快,它又出现了。
不止它一个人出现了,连二桃也跟着出现了。
它正骑在二桃的脖子上,俩手揪住了二桃的耳朵,骂道:“你鬼鬼祟祟的,是不是你毁了我的棺材!”
二桃脸上带满了羞愤,翻眼瞧了瞧我,显得极度难堪。
我幸灾乐祸地咧开嘴笑了。
“你大爷!”二桃大声咆哮。
鲍喜娃一屁股坐空了。
因为二桃的脖子断离了,脑袋跟身躯分开了家。
事发突然,鲍喜娃险些一屁股跌落到地上。后面的尾巴陡然绷得笔直,末端扎在地上,像一根棍子一样将鲍喜娃的身躯支撑起来了。
二桃的脑袋慢慢地往前飞着,躯体像陀螺一般疾速转圈子,冷不丁地矮下来,手上已多了一把金光灿烂的剪刀,朝着鲍喜娃的尾巴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