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媚的凤眸中藏了多少深不可测的冷意,那苍白的手下又埋了几千不为人知的白骨,没人知道。从他一次比一次冷血残暴的手段与杀戳中,我一点点地知道,他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恐怖的多,我所见到的,了解到的他的狠戾,只是冰山一角。
简而言之,他是一个在血里泡了一千年的老魔头。他的心里,藏着一千多年的记忆,藏了一千多年的恩仇。可我只活了十八年,与他相识,才五年。
所以,我了解他吗?
不了解。
我知道他与九尾的渊源吗?
不知道。
我可以肯定,若他与九尾有仇,会因顾及我一个小小的花妖,而放弃对转世的九尾——弱小的千紫的报仇吗?
不可以。
那么,会是他吗?
也许……也许另有其人呢?千紫也有可能受宫中排挤不是吗?……
“啊……”身边床上虚弱的小人儿有痛苦叮嘤,我回过神来。目光在触到她的病容上那一刻,我只觉呼吸意乱,心绪翻涌,心如刀割。
他的情况越加不容乐观,脸色已经涨得很红,还有像暗紫色进发的趋势,她的呼吸,她的嘴里,呼出的每一口气,都灼人的可怕。
我手忙脚乱给她敷了一条冰毛巾在额头上。
可是冰很快就蒸发了。
她很难受的样子,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连坐在她身旁的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体周遭温度的升高。她身上的汗沾湿了被褥,手指刮破了床单,紧闭着双眸,一簇眉紧紧撅着,撅着,让人心痛。
不行,不能再等了。我要去精灵族为她寻药!
此念一起,我便片刻不再犹豫,正欲动身,衣襟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她此刻正虚弱,却不知哪儿来这么大力气,紧紧扯住我的衣袖不放。我听她摇着头,稚嫩的声音中带有慌张:“阿姐……阿姐不要赶我走……不要……求求你……阿姐,不要赶我走……阿紫保证,以后再也不那阿姐的玉佩玩了……求求你了……阿姐,你原谅阿紫吧,好么……求你了……不要赶阿紫走,不要……”
她的声音越来越颤抖,越来越带有惧意。赶她走?谁要赶她走?是做噩梦了吧?可怜的小人儿。
她在做噩梦,在痛苦地呼唤那个梦中离开她的阿姐。而我呢?我又何尝不是亦在做一个噩梦呢?我最在意的人就在我身边饱经折磨,而我却不但未能助她解脱,甚至连替她分担一下痛苦都不得,她这么弱,或许待我回来,她已得永生……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提心吊胆的噩梦,一个不知黎明几时,曙光何处的噩梦……天!你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为什么?!若你是要惩罚我犯下的罪孽,就让我去承担好了,为什么要令她这样痛苦?!天!你不公平,你不公平!
为什么……你偏要把她从我身边赶走……
千紫的手渐渐松了,而后无力地掉落床沿。我接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凑到她身边,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强压下声音的颤抖,哄孩子似的温柔地道:“阿紫,没人要赶千紫走,阿姐在呢。啊。阿紫要撑住,等阿姐回来——阿姐要给你买冰糖葫芦吃,要看你笑呢,阿紫,等阿姐回来,扮猫叫给阿姐听呢?喵……喵——”
千紫竟笑了,笑得安心:“喵……”她听得见,她一定听得见。
我再也无法忍住,拂袖离去,冷冷唤了侍女芝怡来照顾她:“待我回来,她少了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她吓得猛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叩首颤颤道:“奴……奴婢遵命。”
夜深人静,他的房间里依旧灯火通明。
他优雅地坐着,案上只有一壶茶,一盏独灯,几卷书墨。他此刻正在等下执笔书写,一簇刘海垂下,显然他潇洒翩然。长长的火红袍尾铺于身后,衣领口半敞,偏又生得妖媚白皙,远看真似一尾凤凰,高贵优雅从容,怕连传说中的浴火凤凰也不及其一分吧。
然而走近看了,才知亦不尽然。他顶着一张倾倒众生的容颜,唇角却没有一丝笑容,冷漠非常,好像一朵绝美的花,却在冰雪中失了所有的妩媚的温度,甚至连一丝冷艳也无,只有漠然与杀气,令人不敢靠近。
侍女跪在一旁的角落里,一声也不敢出。
原来他也有不笑的时候。
他叫染妖,是魔族帝君,拥有千年的强大功力,残暴冷酷,无心无情,却十六界最美的男子,没有之一。
五年前,我十三岁,父母因惹怒花妖王而被杀,我不得不流浪街头,甚至差点被禽兽欺辱,但没有人愿意帮我。后来有几人来“帮”我,却把我暗中卖到青楼,这真真把我激怒了。再后来发生什么事我完全不记得,醒来之后便是在他的寝宫里,待我回来,此地早已变成一座坟场,阴森恐怖,杂草丛生,渺无人烟,可那黄土明显可见是新翻过的。
但他绝口不提当日的情形。
我只好问道:“是你杀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盯了我一会,淡淡道:“怕了?”
我笑了,道:“我要与你合作!”
他也笑了,笑容中有轻蔑:“你凭什么?”
我一时被噎得无言,忽听他道:“你可是未有婚配?”
对古代女子询问是否有婚配是极不礼貌的,但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单身女子说出这样的话,不是说媒,便是……我怎忘记我有一张蒙了尘也能吸引那些禽兽或被卖到青楼的脸?更何况现在我洗漱干净,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了。
“你想说什么?说吧。”他见我默认,便道。
这是愿意跟我合作了么?
“我要报仇。”我想起临死前的父母,披头散发,头搁在明晃晃的铡刀下,却齐齐看向我,眼中有极度的殷切与悲哀。刀落下来,血溅成飞花,灼得我心口疼。我凄凉一笑,望着他道:“我要杀了花皇。事成之后,我……任你处置。”
他挑眉,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往上抬,力道之大几乎把我的颔骨捏碎,他眼中有些戏虐:“一个女子,值得本君去得罪花皇?”要知道,花皇可不好对付。
“你救了我,已经得罪了她,她眦睚必报。”我平静的看着他,他忽地笑一声,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