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了,在这雨中。
雨像一副透明折光的水晶珠帘,被风吹乱散落一地。眼前的雨景像幅无力的画:连绵的远山,微青的天,破旧的院墙,凋零的白花,像纸一样脆弱而苍白的生命……
焦枯的树,树枝呈现诡异的畸形,像残肢断臂,又似魔鬼的触手。树皮焦黑,是被火肆虐过。血红的天,暗红的土地,横七竖八的死尸一直铺到几片远山,暗红的血汇成一条河,缓缓流动。枝上脱了毛的鸦忽然嘶哑凄厉地叫一声:“啊呀——”天地混沌,一片血红,不知昼夜,死亡的气息浓重,如地狱一般一片恐怖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昨日的梦。
昨日的梦竟然如此真实,好像亲身经历一般。梦醒,对梦境的记忆挥之不去,好似疯长的藤蔓一样死死缠绕在我的脑海中。同时几个声音时而暗哑,时而凄厉,时而悲哀地随着鸦叫不知从何处响起:“我要你的心!”“啊——不可能……”“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去死吧!”“赎罪吧,异族得罪人们……”“……”
熟悉而真切的话语在脑海里如流星般一闪而过,真实的好似真的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一般,但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反复强调,这只是昨日的梦而已,一个梦而已。
豁然清醒。
“噹——”筝音悠悠弹出,绵长的声音绕梁几周才缓缓消散,缥缈的思绪猛地被拉回,涣散的目光凝聚在窗外的雨上。
雨声清脆,筝音悠长,天籁之音,不过如此。
闭上眼,血红的梦残碎片段又浮现在脑海里扰乱我的思绪,我烦燥至极,斟了一杯梨花酿一饮而尽,起身离座。
飞柳城的雨街上人烟寥寥,雨雾缥缈,连偶然遇见一小生,抱衫斜倚雨檐下卖冰糖葫芦,吆喝也带了些懒散:“姑娘,买串冰塔儿呗,又甜又香有解渴。”
我脚下一顿,正欲掏钱,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忽然跑来拉住我的衣襟:“姐姐,我也想吃冰糖葫芦。”
我犹豫了一下,递给小生两文钱;“两串。”
他拔下两串冰糖葫芦递给我,我把另一串给了女孩。
小生把钱揣到兜里双眼疲倦地微眯,一手紧抱放钱的衫,一手抓着插冰糖葫芦的禾草竿。他的眼皮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合上了。我转身看向烟雨笼罩的青石小街,像个清冷朦胧的梦一样。真的好容易让人困倦。
鹅黄的油纸伞优雅地转了半圈。甩开一圈美轮美奂的水花,我正欲离开,衣衫却再次被一双小手拉住。微微侧过脸,便撞入两潭秋水敛波,灵气逼人的水眸中,眸子的主人穿着一袭红底樱花云纹绣边罗裙,一手扯着我的衣衫,一手拿着一串冰糖红果,眼神楚楚地看着我。
她的笑容没有一丝怯懦,甚至还有一丝一样的东西,她道:“姐姐,我没有带伞。”
我没有拒绝他钻进我的油纸伞下,问道:“你要去哪里?”
她道:“去有梨花的地方。”怕我误会,她又赶紧补充道:“去喝酒弹琴,赏花听雨。”
我终于明白那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一抹一闪而过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