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乳白色的寒凉雾气在东火城大街小巷缓慢贯流,残破街道两旁的老旧路灯渐次亮起,灯光像一把暖黄色的大伞,撑开一片寥落的夜色。
就算现在已经严寒黑夜,整个东火城也依旧是全城戒严的状况。那些平日里自由散漫惯了的联邦警员,在上面的强硬命令下,此时都穿着厚实的防寒服在街道上巡查站岗。
不过这些警员平常都懒散习惯了,过着混一天算一天,每天最常做的事情,便是扒着指头数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可以从北炽星调离。平日里让他们去调查一件案子抓捕一两个小偷都百般推脱,这时候自然也不会去一丝不苟地卖力巡察。
更何况,在他们的看来,最近一段时间里,整个东火城,包括城外的一些可以藏人的隐蔽角落,都已经被那些土著民众翻来覆去查看了无数遍,要是那两名悬赏之人在东火城,早就该露出蛛丝马迹了。
“队长,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上面这样折腾,最近一段时间兄弟们都快吃不消了。”一名身材精瘦的警员奉承般地给队长点上烟,然后很是郁闷地抱怨道。
他的抱怨声刚落,周围四名警员也很是赞同地应声附和,纷纷大倒苦水。
他们实在搞不懂上面到底发什么疯,仅仅为了找到那悬赏画像中的两人,就把整个北炽星搞了个天翻地覆。就连他们这些平日里工作悠闲的警员,也被强制要求加班加点巡查搜寻,往常这个点,他们早已钻到被窝里抱着女人睡觉了,哪要在这里挨冷受冻的。
队长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看着烟雾被寒风吹散。身为小队长的他,自然知晓其中一些内幕消息,虽然这些所谓的“内幕消息”只是最细枝末节的一部分,但也使得他心悸不已。
他眯起眼睛,环视了身边的数名下属,语气严肃地告诫道:“你们都给我打起点精神来,要是出了岔子,谁也保不了你们。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那悬赏画像中两人的身份非同一般,这次的事件惊动了许多上面的大人物。”
见到队长难得的语气这么严肃,先前点烟的那名身材精瘦的警员,很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物?那队长你知道是怎么样的大人物吗?”
深夜巡逻的工作实在太过于无聊,而且这些消息也实在算不得什么机密,他也很乐意和下属们分享分享,以排遣这枯燥的长夜。
他弹了弹指间的烟灰,然后道:“你们还记得前段时间一脚把局长大门踹碎,然后嚣张无比乘坐机甲离开的那人么?那可是联邦军队的少将,而那数十台机甲,都是配给最顶尖军团的新机型。”
“联邦的少将!他率领着机甲来到这里做什么,难道真的准备和帝国开战了?”听到队长的话,这几名警员顿时来了兴趣,很是难以置信地惊叹道。
联邦少将这样的大人物,对他们而言真的是云端一样高高在上的存在了,也难怪他们震惊不已。
东火城本身就很小,而且现在经济萧条,所以警局内的人员满打满算也不过半百之数,维持着城内的正常运转。而那天清晨事情发生时,他们很多人都不在现场,也不了解具体的情况。
不过数十台造型拉风的机甲毫无遮掩降临东火城的场面,就像是一颗石子丢进了一潭死水中,在普通民众中泛起了新的波澜,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在局内有着“孙扒皮”之称的孙拓业局长,其实是帝国安插在联邦的间谍,那天降临东火城的机甲,其实就是为了审问他而来。
又有人说,那天足足来了有数百具之多的机甲,还配备着足以将整个东火城夷为平地的湮灭弹。
还有人说,那天带队的年轻人,其实是联邦军队的元帅,身怀着最顶级的机密任务来到北炽星。
……
流言这种东西,之所以被称为流言,就是因为会在传播的过程中被人为扭曲,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版本。估计再过几天,又会衍生出新的更加夸张的版本了,比如联邦的总统其实已经秘密来到了北炽星,而自己的局长其实是联邦议会的高层人物,忍辱负重潜伏在北炽星,为了执行一个惊天动地的大计划。
“联邦的少将算什么!我昨天听到消息说,再过几天,据说联邦最年轻的少帅,将会带着手下的精锐机甲团来到北炽星。”说起这个消息时,队长享受着周围下属的震惊目光,颇为自得,仿佛自己也从中沾了一份光。
一名警员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面色有些涨红的激动道:“联邦最年轻的少帅,难道就是那名有着‘猩红屠夫’之称的云青凡少帅?那可是我的偶像,我看过他市面上所有流传的战斗影像,实在是太厉害了!”
“猩红屠夫”这个称谓,是帝国和一些潜伏在浩瀚星河中的异族,对于云火瑶的大哥云青凡的咒骂。然而这样的咒骂代号,在联邦民众中,却是一种荣耀称谓。
常年身处血与火战场上的他,驾驶着那台猩红色的特制机甲,不知道给敌人留下了多少恐怖的回忆和噩梦。
在“猩红屠夫”这个名字出来后,其余的警员也一脸激动,原本有些沉寂的气氛也变得热烈起来,大家议论纷纷,讨论着这个称谓背后的荣耀之战。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成为强者的梦想,但几乎所有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条件限制,只能平凡一生。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于强者的崇拜,尤其是那种在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铁血强者。
……
……
在收拾妥当后,姜离星便披了件可以将脸颊遮盖住小半的老旧风衣,便借着夜色的掩映,走出了家门,踏入了寒凉夜色中。
在白天的那场尴尬误会之后,那名云家的大小姐云火瑶,安静地吃饭安静地发呆安静地睡觉,没有一丁点发怒和报复的迹象,也不在去违逆姜离星说的话,言听计从的温顺模样。
可她越这样,姜离星就越觉得诡异和不正常,按照她以前表现出现的性子,绝不会这么轻易就屈服才对。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每顿无肉不欢的母老虎,忽然转性,竟然吃起了青草和泥土。
反常背后必有妖!
正所谓不是在沉默中爆发,便是在沉默中消亡,姜离星有种感觉,她并不是放弃了抵抗,而只是在暂时蛰伏起来,积蓄着怒火,等待一个机会彻底爆发。
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即视感。
更让他觉得诡异的,是自己妹妹不知为何的变得很是奇怪,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中似乎藏着什么秘密般,嘴角也经常情不自禁微微上翘,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般。
他也开口询问过,可妹妹却总是推脱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可惜她实在太不善于撒谎,飘忽的眼神、不敢与自己对视低垂的脸庞和紧攥住衣角的小动作,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在说谎,极力掩饰着什么。
这么多年来的相依为命中,以往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是他开口询问了,妹妹都绝不会说谎的,可这一次,却十分反常。
因为不想去逼问,所以姜离星也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不过在心里暗暗留意住了。
虽然夜里深沉,但街道上的行人仍旧不少,手拿着探照灯或者火把,俱是那些还没有放弃悬赏之人。
姜离星选了个人流相对较少的道路,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微微低下头,穿过人流朝前走去。
……
……
于此同时,另一边。
姜离星的家中,云火瑶的房间内。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云火瑶总觉得身上软绵绵的使不出太多力气,并且困意如同浪潮一阵阵来袭,怎么都挡不住。
可是她依旧没有睡着,因为身体不舒服。如果那这个不舒服形容得更准确些,那便是胸前酸痛,嗯,就是传说中的乳酸。
实际上,姜离星也完全没有想到,云火瑶还没有入睡,否则根本不会这么放心大胆地出门,将她留在家中。
其实,云火瑶身体无力和浓浓困意是有原因的,晚餐中,负责做饭的姜离星,在她的碗中加了一些特别的料——一种用东火城外植物萃取混合出的药物,可以稍稍麻痹人体内的感官和神经,并且引发困意。
这种药物是姜离星亲手调配出来的,具有安神的效用,对人体也没有伤害。是他为了萧怜而准备的,想让患上晶化症的她夜里能够少感觉到些疼痛,舒服入睡。
“火瑶姐姐,你是那里不舒服,睡不着么?”
与云火瑶同睡一张床的萧怜,见她总是不停用手轻揉自己的胸部,于是拿起纸笔写道。
“没……没事。”云火瑶脸庞一红,连忙放下手掌。
说起来,之所以会这样,还是要怪姜离星的那一击重击。不过面对着萧怜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云火瑶自然不会把真相说出来,也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总不能说“这一切都是你哥哥做的”,这样的令人误会的话语吧。
可躺在一旁的萧怜,却心若明镜,以为自己得知了“真相”。
“哥哥他真的是太不懂得怜惜女生了,用这么大的力气,让云火瑶姐晚上都酸痛得无法睡着。真是羞死人了!”她在心里这样暗自责怪着。
云火瑶感觉这个话题实在太尴尬,于是转移话题道:“小怜,你怎么也没睡着,是身体还痛么?”
萧怜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云火瑶有些发懵,完全看不懂她什么意思,到底是痛还是不痛。
见到她不解的疑惑表情,萧怜对着自己眼前这个“未来大嫂”甜甜一笑,然后写道:“痛是痛,不过一直这样,所以就习惯了,也不觉得有多痛了。”
望着萧怜脸庞上的笑容,再看到那一行字迹,云火瑶只觉得鼻头一酸,很是心疼。这些天的接触里,她对姜离星毫无任何好感,有的只有愤怒和厌恶,但是对于他这个令人心疼的妹妹萧怜,却很是怜爱。
她用力拍了拍胸脯,刚想发表几句豪言壮语,安慰一下萧怜,说自己一定会帮助她治好疾病。然而却拍错了地方,拍到了之前一直酸痛的部位,不由倒吸了口气。
“这个混蛋!等我大哥来,我一定让你好看!”云火瑶在心里忿忿地咒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