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讲完袁父的这一切后，袁小辉的话锋已经难以停下来，继续讲起了37中的事。37中是市内兴建的一所贵族学校，总共容纳200人，但占地竟达到50亩以上，连王波这种井底之蛙也表示早也有听说。
在地皮比人皮还贵的今天，37得天时地利人和，正巧位于政府住宅区域。领导们把孩子送到此处不说，而且爱屋及乌，对这个学校关爱有加。各个单位比赛一样往这个学校扔钱，管他有去是否有回，导致学校上下级一个个都吃的脑满肠肥。
袁小辉在考前去参观了校园。校园建设手笔很大，且不说花园、假山、小桥流水，还有咖啡屋、棋牌室，但凡跟学习无关的东西应有尽有。唯一有点内涵的名字就是书画室。但袁小辉在跟前一经过，瞠目结舌，书架子上放满了小人书和漫画，旁边写着四个大字：素质教育。
逛遍校园都没有看到和电脑有关的屋子，袁小辉正准备沮丧的离开，正赶上学生叫外卖。必胜客、麦当劳、肯德基的送餐人把门口堵死了，校园内一条长龙，一手交钱，一手交快餐。
有个提着盒饭来送货的走过来说，谁叫的叉烧饭？
一个男生走过来说，我的。
旁边他的同学说，我真鄙视你，又吃六块钱的叉烧饭。
袁小辉心头一股憎恶的感觉涌上来，同时暗自赞叹那个叉烧饭男孩儿，心说，还是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存在的。
那男生接过门外的叉烧饭，骂道，以为老子想吃！前天请那帮丫的喝酒用了一千多。我爹妈又去旅游了，卡号扔在家，想给我打钱都没办法。
末了，他又安慰自己说，算了！吃两天叉烧饭，就当体会一下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哎，外卖的，给钱！
送外卖的接过钱来，离开的时候说，妈的你才是外卖的。
中考过后，袁小辉心情沉重地跨入了37中的大门。进来之后，袁小辉才更加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校内一多半都是官员子女，袁父这个土地爷绝非等闲之辈，但《西游记》里讲得清楚，土地爷爷被众妖魔鬼怪欺压都是常事。这样一来，袁小辉在班里面地位竟排到了中下等，基本没有感受到任何父亲提及的关照。
唯一聊以慰藉的是，在听了父亲这么多年的批评后，他终于在此找到了名次排在自己后面的人，而且还这么划算，一次找到了一大堆。
除了学习环境难以忍受，袁小辉的爱好也受到重大打击。高中三年，袁小辉周一至周五的电脑使用权彻底被禁。为了过瘾，他只能全凭想象。有次正躺在被窝里看书，手在被子里面晃动臆想着挪动鼠标，袁父突然经过，脸色铁青。
父子两人对看几秒，袁小辉出于心虚正准备把电脑书塞到床边墙缝里，袁父缓缓地说，别太频繁，别放纵就行。
又一阵沉默，袁父最后说，身体永远是自己的。
这件事发生后，袁父更加醉心于督促袁小辉热爱学习，特别是政治课，美其名曰提高理论素养和人文素养。但有次醉酒回家后，一不小心把实话和盘托出。
他说，小辉，学电脑有个屁用。听爸爸的话，好好学政治，大学读出来了，拿着政治理论去考个公务员，有你爹在，你就能当干部。
袁小辉大吃一惊，惊讶并不在于他父亲的心里话。而在于父亲第一次说话超过了十个字，仔细计算一下， 还超出了这么多。
第二天父亲酒醒来，问正在吃早餐的袁小辉说，昨晚你跟我聊天了？
袁小辉老老实实地说，嗯。
父亲又问，你听到了什么？
袁小辉内心充满了得意感，觉得这是抓到了老爹的一个把柄，他老老实实重复了一遍。哪知袁父听完，发号施令说，既然这样，就要听进去。袁小辉一数，又是十个字，已经恨得有气无力了，真醉假醉太难分辨，所以才有人借醉酒装疯卖傻。
在这之后，袁父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更多开始过问袁小辉的学习，而且大力发扬局里的工作作风，经常搞突击检查，搜查袁小辉的桌面和床铺缝隙。两年一晃而过，父子两人均得到了极大的成长，袁父在工作上更加得心应手，袁小辉则开始擅长斗智斗勇。
有那么一天，袁父跟袁小辉说，我想送你出去。
袁小辉胆战心惊地站了两秒说，爸，我还要留下来建设四化呢！我生是中国的人，死是中国的鬼。真的，祖国挺好的，非要我出去干吗？
袁小辉本以为这番表白能让父亲人生中第一次大肆肯定一下自己，哪知道袁父看了看他，极为平淡地说，不是外国，是英文学校。
不是出去吗？袁小辉几乎是喊出这句话的。
袁父点点头，没错啊，你得住出去了。
袁小辉懵了，在确认了父亲酒意真的已经散去之后，袁小辉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暗地里在心中告诉自己，只要坚持，有日梦想总会实现。
乐极的时候他问，爸，真的吗？为什么？
结果问完马上生悲，袁父告诉他，因为那儿有保送知名大学知名专业的资格，包括政治、经济、人力资源。
袁小辉心头一沉，马上试探着问，有电脑专业吗？
袁父并没做正面回答，他说，不要乱想，你再考虑考虑。
考虑？袁小辉呢喃道，我还能考虑什么？
袁小辉讲到这里突然没声了，和王波二人相对着，宿舍里充满了屈服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