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宫中。
一座清雅的小屋内。
啪的一声。
一地青瓷碎片。
一位身着青色翠烟衫的女子立在碎片之前,怒气冲冲,扬手要向桌上的另一盏青瓷茶杯打去。
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逼着她停下了动作。
“青青,这套青瓷茶具不是凤王赠与你的吗,摔了多可惜。”
闻言,青衣女子回头怒视了阻拦之人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继而,不甘不愿地坐回到了香几旁的圆凳上。
看见女子勉强冷静下来,一旁的紫衣男子关切忧虑地看了一眼她脸上尚未愈合的血痕,继续说道。
“青青,你这伤痕多日未愈,是否要敷上些药材,治疗一下?”
然而,青衣女子不快地别过头去,把那道血痕转开男子的视线。
“自从受了那九曲星布罗门阵的反噬之后,我的愈合能力就每况愈下,总觉得,事有蹊跷。”
闻言,紫衣男子愣了一下,转移了话题。
“青青,你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终究也于事无补。
近几日,我从东海那里换来几株青色珊瑚树,不如,你去看看吧。”
然而,青衣女子不快地别过头去,咬牙说道。
“不,我不会离开这南溟宫一步,若我离开,不知道那个贱人会对凤王使出什么手段!”
紫衣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黯然之色,他张口欲言,却又缓缓合上了唇齿。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坠落在窗纸上的声音。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从门外传来,继而,骤然变大,噼里啪啦,瓢泼一般从乌黑的天空中洒下来,瞬间,包围了整个屋子。
一袭青衣看向门外的如柱大雨,面上的表情怅然若失,婷婷,站起了身子,向着雕花门扇走去。
她伸出芊芊玉手,感受着那天赐之物,忽而,闭上了眼睛,将整个身子交给了这片雨水。
见状,坐在屋内的紫衣男子连忙起身,顾不上打翻的圆凳,就要向那雨中湿漉漉的身影奔去。
他已经,这样奔到她身边无数次,护她于身后。
然而,一道青藤突然向他抽来,生生将他逼退回了屋内。
他睁大眼睛,不解地看向那手持画影剑的青衣。
湿发下的面容上,那道血痕渗出鲜血,掺合着淋下的雨水,汇成一道道血河,流到青色的衣衫之上。
那个青色身影张开双臂,仰面向天,像是接受天地洗礼一般,扬起一丝笑容。
那种笑容,天真无邪,纯粹澄澈。
突然间,她美目流转,望向那一袭紫衣。
“凰,你还记得吗,那天凤王要把我赶走的时候,也是下了这样的大雨。”
门框边的一袭紫衣沉默不语,她却毫不在意,在雨中翩翩转了圈,粲然说道。
“当日,我已走投无路,心力憔悴,以为此生就要与凤大人诀别,没想到,天降大雨,慌乱中,我躲进了一片树林之中。
然而,那片树林异常诡异,兜兜转转,左右颠倒,不一会,我便迷失了方向。
身上,是紧贴皮肤的冰凉衣衫,头顶,是不时淋下的冰凉雨水,比这些更加冰凉的,还是我的心。
心灰意冷的我干脆放弃了逃避,仰面躺在地上,任由雨水将我包围,淹没,想着,或许,就要命丧于此。
就在濒临死亡之际,朦朦胧胧,一把紫色的油纸伞突然出现在天空之中。
我暗暗自嘲了一声,心想,原来死亡之时,真的会出现幻觉。
然而,那把紫色油纸伞之下,一个身影缓缓现了出来,目光严厉却又含情的眸子注视着我,生气地说道,‘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我惊得一下清醒过来,仔细分辨,那人,竟是凤大人,是我,寻寻觅觅许久的凤大人。
我又惊又喜,无限情思一瞬间翻涌了出来,却不知从何说起,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
他有些恼怒地一把抓起躺在地上的我,继而,将一物从腰间取了出来,强硬地放到我的手中。
那是,一把青色银边细剑。”
说道此处,她柔情似水看向手中的细剑,接着,缓缓地用双手捧起画影剑,贴上自己划破的脸庞。
“他告诉我,我之所以会被这片树林困住,是因为我有一种驾驭树枝藤蔓的能力,让它们感到害怕,才会想将我困死。
而,这柄画影剑,正是树枝藤蔓所化,我可以凭借它,将这种能力发挥出来。
我将信将疑地拿起那柄剑,一瞬间,便感到了它身上传来的心跳声。
它在说,需要我。
而我,更需要它。
从此之后,我便以凤大人近侍的身份侍奉左右,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她碧绿色的眼瞳扑闪着合上,一脸沉醉。
像是,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
突然间,她猛地睁开眼睛,一脸怒意地向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画影剑。
“都怪那个贱人,都是她!
凤一直就知道看着她,执行她的命令,听从她的吩咐,为她赴汤蹈火,为她马首是瞻。
如果她不存在话,如果她不存在的话,”
她面上的表情越发狰狞可怖,情绪愈发激动,全身都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
然而,那阵最高峰的激越之后,突然,她像泄了气了气球一样,整个人平静下来,碧绿色的眼瞳浅浅带笑,看向那一立在门口的忧心忡忡的紫衣男子。
“凰,你说,如果,他先遇到的是我,会不会不一样?”
那一袭紫衣怔怔地看着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张口欲言。
咚的一声。
过于关注女子的他,根本无暇顾及身边的情况。
唯一清晰的是,从手肘处,传来一阵痛楚。
一个人形慌忙从他的身侧离开,哆哆嗦嗦地跪在他的脚边。
“请凰大人恕罪,请凰大人恕罪!
奴婢篱,知错了。”
跪在他脚边的一袭灰衣整个身子几乎贴到了地上,颤颤巍巍地重复着求饶的话语。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微微皱了皱眉,颇有些厌烦地抬了抬手,准那冒失的宫女起身。
“谢凰大人!”
灰衣女童小心翼翼地端着手上一个托盘,如释重负地起身。
那个托盘之上整齐摆放着叠好的衣衫,色调统一,全部都是淡黄色。
紫衣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挥了挥手。
“下次小心点,这次就这样吧。”
“慢着!”
雨中的青衣女子突然大声喊道,快步走到回廊下,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那一托盘的衣物,又看了看低头的女童。
“我记得,你是凤銮殿内的宫女吧,什么时候,凤銮殿需要用上这样华丽的女子衣物?”
闻言,灰衣女童吃惊得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般看着女子。
“青青姑娘不知道吗?
早几日前,越姑娘她,就住进了凤銮殿内啊。”
一道霹雳从天而降,照得这片天地间一片雪白。
那银白霹雳映衬下的女子,一脸震惊的惨白。
一袭紫衣略显慌张地朝她一点点走去,谨慎小心地向她伸出手。
“青青,没事的,青青……”
然而,那一袭青衣却面无血色地向后退了一小步,不停地微微摇头,喃喃自语道。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猛然间,她好似做了什么决定,两眼无神地看向前方。
下一瞬,一袭青衣重新扑入了雨中,飞檐走壁,直指朝向凤銮殿的方向而去。
身后,一袭紫衣着急万分,紧紧跟上。
走廊之上,唯留下灰衣女童一人。
看着两个渐渐远去的身影,她缓缓舒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托盘,将手中一物,塞进怀中深处。
凤銮正殿内。
不加雕琢的黑木案几后,一名紫衣男子手持朱笔,阅览玉册。
许久,紫玉扳指微微一抬,一本玉册在他面前闭合。
他抬眼看向那俯在地上的人形,幽幽问道。
“凌,你找本王,所为何事?”
案几之后,一袭银白色的衣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正色说道。
“回禀凤王,凌有几个疑问藏在心中多日,实在解答不出,才来请教凤王,求凤王指点一二。”
紫衣上的面目不动声色地盯着男子看了一会,缓缓回道。
“说吧。”
“多谢凤王。”
他抬起头,用一双玄色眉目不加掩饰地向上看去,忠心耿耿。
“不久前,凌奉命寻找萤石之时,曾遇到过裳纱国的埃尔曼王子。
依照埃尔曼王子所诉,凰大人一直与裳纱国有着密切的商业往来,也因此会了解裳纱国的许多情况。
既然凰大人聪慧过人,手段高超,那么,为何迟迟没有探出萤石的所在处?
又或是,已经探出,而为何迟迟没有上报于凤王殿下?”
两道冰冷的目光扫视过问话之人的面目,随即,又收敛起来。
“萤石所在地乃是女娲娘娘亲自挑选,又岂是这样好找?”
跪着的人赶紧低下头,诚惶诚恐地行了一礼。
“凤王说的是,是凌小人之心。
不过,这只是凌的第一个疑惑,凌还有一个疑惑之处,不知当讲不当讲?”
案几之后的人微微有些烦躁,轻轻抬了一下手。
“谢凤王殿下。
那日,埃尔曼王子还曾告诉过凌,大约三百年前,将鹏鸟簪子遗失,之后,便不知为何,出现在了鹏的手上。
凌想请教殿下,是谁,因为什么原因,又这样清楚裳纱国的情况,将这簪子偷出,再交给鹏呢?”
啪的一声。
带着紫玉扳指的手狠狠打在了案几上,将桌上的一叠玉册震得落到了地上。
“凌,你的意思是,凰大人,我的亲弟弟,背叛了我吗?”
一袭银白色颤抖着伏在地上,大气都不出。
“凤王息怒,凤王息怒,是凌胡思乱思,请凤王责罚。”
咚咚咚。
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
一个侍女的身影投在门窗上。
“凤王殿下,青青姑娘求见。”
见案几上的手示意离去,跪着的人感激不尽地行了个礼,退到门处,转身欲走。
然而,那一扇大门毫无预兆地猛地被人从外推开。
一袭青衣手持着画影剑,怒气冲冲地跨入门框。
“那个贱人呢?今日,我就要你命丧黄泉!”
话音刚落,她的面色愈发僵硬起来。
“凌,你怎么在这?
你不是,来帮那个贱人的吧!”
说罢,她提起剑,见势就要向那一袭银白刺去。
“够了,青青。”
一声雄浑的男声从案几之后传来。
闻言,青青的身形顿时顿住,全身颤抖,像是跟着自己挣扎抵抗了一番,缓缓,她收起画影剑,向着屋内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青青见过凤王。”
门口处,突然又闪进一身紫衣,目光迅速在屋内几人的身上扫过,一瞬间,明白了状况,在女子的身边同样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请凤王饶了青青这一次吧,青青虽然性子莽撞,但,绝对一片丹心啊。”
案几后的身影,看着那跪在地上的两人,不知为何,静默了许久,继而,突然扬声问道。
“凰,你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叛我?”
被问话的人,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毕恭毕敬地向前复而行了个礼。
“请凤王殿下明鉴,凰,绝无二心。”
头顶上,那两道如剑目光反复在男子的身上打量了许久,终于,有些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今日,本王乏了,你们,退下吧。”
一袭青衣猛地站起,抬脚欲前,却被身旁的紫衣男子死死地拉住。
“凌告退。”
银白的男子率先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接着,紫衣男子和青衣女子也行礼退下。
门吱呀一声,在他们身后闭合。
一瞬间,从偏殿的方向出现了一位侍卫,屏声息气地跪在案几前的地上。
紫衣男子面前的奏折许久没有被翻动,凌空而立的朱笔上一滴血红滴落在玉册上,男子微微动了动身形,似乎终于缓过神来,把方才那一点污迹不动声色地除去。
“她,可有异常举动?”
紫衣男子没有抬头,落下朱笔,笔走龙蛇。
侍卫赶紧又行了一礼,虽然男子没有说明她是谁,但是似乎心知肚明。
“回禀殿下,越姑娘天天在偏殿中呆着,偶尔天色好的时候,在亭台水榭里散散步,天色差的时候,在偏殿里看从殿下书房拿去的书;
隔三差五,也会写写字,唱唱歌,与寻常姑娘家并无二致,也无出格之举。”
回禀完,他重新保持着起初的姿势,一动不动。
朱笔微微一顿,一张新的玉册摊开。
“越姑娘可不是寻常姑娘,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如果让她跑掉,你们的后果和十五年前南溟渊那些狱卒一样,知道吗?”
案几前的人一阵冷颤,案几后的人却气定神闲。
“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继续加强护卫。”
叮叮当当一阵响,正殿中只留下紫衣男子一人。
窗棂清晰的影子投在地上,一只小鸟的影子跃然其中,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叫。
黑暗中明亮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向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望去。
赤色的凤凰木上,一只淡黄色的小鸟嘤嘤啼叫,忽而愉悦地飞起,停在一个淡黄衣女孩的肩上。
此刻,她正背对着殿内,立在凤凰木下,微微垫脚,伸出菱角般的手臂,轻触一只落在凤凰花下的舞蝶。
五股结鬟髻从她的脑后处垂下,一只镶满五色宝石的金丝鹏鸟簪子在青丝中熠熠生辉。
淡黄色的衣衫被风温柔的撩起,让弱不禁风的她,翩翩欲仙。
舞蝶似乎惶惶不安,扑闪着翅膀,有些着急地向高处飞去,停在了最高处的大红色花朵上,与凤凰花融为一体。
地上的女孩面露沮丧之色,收回目光,转身将要离去。
一阵微风轻揉地拂过。
本能地合上如画眉目。
重新睁开眼,她的那只还兀自伸出的手臂上,竟已安然立着一只淡黄色粉蝶。
女孩笑逐颜开,长而浓密的睫毛一阵扑扇,犹如她手臂上的粉蝶。
粉蝶姗姗飞起,在空中划出动人的弧线,曲曲折折,最终,停在一袭紫衣身上。
水蓝色的眉目惊异了一瞬,随即,款款侧蹲下身子,眼眉低垂,娇羞妩媚。
“越筱,给凤王请安。”
一袭紫衣并未答话。
淡黄色的衣衫保持着低眉垂眼的身姿,唯有菽发的胸脯微微起伏。
“越筱,给凤王请安。”
眼光所及之处,紫色的衣摆似乎稍许飘动了一下。
“你觉得,本王这株凤凰花,如何?”
淡黄色的女孩婷婷起身,水蓝色的眼中婆娑朦胧,看向那一株凤凰。
“树冠横展而下垂,浓密阔大而招风,远望如红云蔽日,近观如翩翩赤蝶。”
她眼波浮动,向一袭紫衣望去。
“秀华配才子,种在凤王殿下的寝殿中,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她轻抬莲步,向紫衣男子的方向移去。
然而,尚未落脚,便被什么东西迎面撞来。
一片片赤红的凤凰花瓣簌簌地落下,如蝶般漫天飞舞,欢闹着洒满了一地。
凤凰花雨中,紫衣男子用宽阔的身子紧紧贴压着淡黄色的女孩,将她的后背抵在粗壮的凤凰木上。
“那,佳人配才子,你又觉得如何?”
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淡黄色的女孩面露惊恐之色,但旋即,莞尔一笑。
“自然是,天造地设。”
紫色的身体用力又压近了一些,将较小的女孩死死嵌入凤凰木的树凹中。
他目光灼灼,微喘粗气。
然而,面前那花容月貌却浅笑嫣然。
他将唇贴近女孩的耳边,几欲咬住。
“怎么,你不害怕?”
怀中的女孩笑意不减,仰面道。
“不,越筱很害怕。”
她笑意更加娇艳欲滴,明媚动人。
“只是,越筱在想,凤王,是否将越筱和某位故人弄混了呢?”
闻言,倒影在水蓝色眼睛中的面容瞬间僵住,目光在女孩的脸上游弋了一会。
随即,黯淡下来。
他迅速地向后退了一步,腾出能够让女孩过身的地方。
女孩款款向紫衣男子蹲身,依旧婀娜多姿。
一言一行,像极了记忆中那个同样淡黄色的身影。
“殿下,如果有什么烦心事,可以随时召唤越筱。
越筱,先行告退了。”
她转过身子,袅袅婷婷地向偏殿走去。
紫衣男子立在原地,只见那淡黄色的背影越走越远,突然间,轻启朱唇。
“等本王明日下朝后,你到正殿来一趟吧。”
那一袭淡黄色款款停下脚步,回眸一笑,百媚忽生。
“越筱,谨遵殿下旨意。”
一片云烟缭绕,烟雾弥漫,云翻雾罩,弥天迷蒙,朦胧飘渺。
环顾四周,四面八方,竟是一片纯白,模糊了视线,直叫人不知身处何处。
一袭淡黄色看向身旁立着的紫衣男子,忽而发现,即使不过几步远的距离,他的面容却隐蔽在蒙蒙云雾之中,看不真切。
一如,大殿上的黑暗之中。
片刻之前,她确实是踏入了凤銮殿正殿之中,不知道为何,此刻却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那一袭紫衣一言不发,直径向着前方走去,见状,淡黄衣的女孩赶紧提起罗裙,快步跟上。
她心脏突突地跳着,丝毫不敢怠慢地紧紧跟着。
少顷,前方那朦朦胧胧的身影停住了脚步,陡然一甩衣衫下摆,屈起膝盖,两膝着地,两脚背朝下,坐在自己的脚踵上。
眼前的云烟渐渐变得稀薄起来,一点一点向两边散开,慢慢显示出面前的场景。
瑞霭缤纷形缥缈,金花玉萼散氤氲。
那席地而坐的男子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白玉长案,其上摆放着玉液琼浆,香醪佳酿,玉盘珍馐,异果嘉肴。
不胜奢靡繁华。
长案之前,一条半身多高的白玉雕栏将一池开阔平坦的水域围起。
那片水域之中,隐约现出崇山峻岭,层峦叠嶂,似有另外一片天地。
淡黄衣的女孩疑惑不解地向前走去,试图偷偷向那水域之中望去。
然而,突然间,面前出现了一条白玉长案,生生阻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道白玉长案几乎与紫衣男子的平齐,其上的摆设也如出一辙。
她侧头看了那眉目微合的一袭紫衣,随即,学着他的样子,在白玉长案面前坐了下来。
一侧,一个人形轮廓从云烟中渐渐显现出来,不紧不慢地向着他们的方向靠近。
在仍然隔着一层朦胧雾气,将要看到来人相貌的距离,人形恰到好处的停下了,似乎小心地掂量着不触犯王者的范围。
徐徐,他微微颌首,慢条斯理地说道。
“将军大人,请在开始之前,准乐溪献上一物。”
见云雾之中的紫衣男子轻轻抬了一下带着紫玉扳指的手,那个身影缓缓转身向后面某处嘱咐了一句什么。
不一会,在那人朝向的方向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形。
他双手持着一个托盘盘似的物件,在方才那人的身侧顿住脚步,向着云烟中的人低头行礼。
继而,他破开两侧的雾云,大步地朝着那一袭紫衣走来。
那一身墨绿色立领对襟衣,长裤的男子,嬉皮笑脸地看向前方,走到紫衣男子的白玉长案旁,颇有些不协调地跪了下来,双手举过头顶,将手中的托盘呈了上去。
在那托盘之上的,是一副古朴破旧的木制碗筷,没有丝毫雕花修饰,唯有天然形成的青黑相间的纹理。
“凤神大人,还请收下这幅若木碗筷。”
紫玉扳指轻轻转动了一下,缓缓伸向那进献之物。
触到那若木碗的一瞬间,紫玉扳指上竟发出一声悦耳的石磬之声。
一阵大笑从墨绿色的男子头顶上传出。
他仰面向上看去。
那副若木碗筷正被紫衣男子把玩一般地举起,放在眼前查看。
啪地一声。
碗筷被放置到白玉长案上。
“乐溪,亏你还能找到这样上等的若木碗。”
云烟后的身形缓缓又行了一礼。
“能为将军大人效绵薄之力,乃是乐溪的荣幸。”
他复而站直了身子,向前礼节般地摊开衣袖。
“那么,将军大人,要不要试一下这独一无二的若木碗呢?”
一袭紫衣向着云烟后的身影转过面目,静默了片刻,似乎在估量着什么。
许久,他终于开口。
“也罢。”
话毕,他抬起那只带着紫玉扳指的手,五指张开,从面前那一片平坦的水域之中直直滑向若木碗中。
瞬间,一道清冽的细流随着他的手势,涓涓流入白玉长案之上的碗中,一滴不漏地刚好满满一碗。
接着,他拿起一旁的若木筷,双手持起,竖直置于胸前正中,如持香一般,将若木筷插入了那一碗清泉之中。
那没有任何支持的若木筷,居然,静静地直立悬浮在清水面之上。
青黑相间的光芒柔和地向外射出,碗内的清水渐渐消失,整个若木碗的身形在光芒中,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般,以若木筷为中心,一瓣又一瓣,缓缓向四周张开木制的边缘。
从开放到完成,再到卷曲,最后到凋谢。
弹指间,一世即逝。
青黑的光芒逐渐收敛。
白玉长条上,却仍然安稳地摆着那一副碗筷,正如一开始呈上来的状态。
唯一能证明不是幻觉的是,此刻的碗中,盛着半碗浑浊的液体。
紫衣男子伸手将那只碗边凑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一声响彻云霄的箫声,陡然响起。
紫衣男子却置若罔闻,复而,又喝了一大口。
那一声声箫声越发连贯起来,此起彼伏,形成悠扬婉转的曲调。
有那么一瞬,云烟中,那一袭紫衣的面目清晰可见。
他一脸满足地放下手中的若木碗,突然间,站起身子,绕过面前的白玉长案,大步向着那一片水域走去。
继而,他毫不犹豫地抬脚,轻盈地翻过那阻挡着他道路的白玉栏杆。
见势,就要沉入那片水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