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第二天,回到宿舍,齐小言就坐卧不安了。她都弄不明白自己,都快成第三世界人民了,没人疼没人爱的,还给谁守着贞操呢?
想想,无非就是那么一躺,最多半个小时,然后,就等着数钱了。想想吧,比电影明星来钱都快,还不用多人多次潜规则。这样的好事儿,自己还一跑了之,真是超级大傻。
想到一个一个的大单,想到老好人经理谭林的笑脸,想到七位数的年终奖金,齐小言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把自己脱吧光了给哈罗尼送去。
但是,自己怎么就那么果断地跑下来了呢?她都开始敬佩自己了,这么些年金钱第一的教导,竟然让自己面对金钱和尊严的时候,选择了尊严,也真是不易。她真的用卑劣的眼光敬佩起了自己。
她其实明白,自己是没有勇气躺到哈罗尼的床上的。少年时的教育还是根深蒂固的,让自己在关键时刻,潜意识中选择了逃避,跟高尚无关。要不,自己为什么现在后悔了呢?
那就睡吧,妈的,命里一尺,难求一丈。想多了也没用。
第二天上午,她给哈罗尼打电话。昨天说好了送他上机场,他要去印度的。
齐小言心情很忐忑,不知道哈罗尼会不会骂自己。
没想到,老哈显得很淡定。跟齐小言热情地打招呼。齐小言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乎昨天晚上那事儿不是自己他做的。
齐小言问他,什么时候送他去飞机场啊。
老哈很高兴地告诉她,今天不用来了,机票已经退了。他今天不走了。齐小言觉得他话里有别的文章,但是没法问。只是问他,那天走啊。老哈说,这个就不用你管了。我会找别的公司的,比方鼎新。
齐小言浑身坠入了冰窟。
老哈很礼貌地跟她说拜拜,她都没回话。
她知道,完了,自己已经用所谓的贞操把这个黄金版客户拱手送给别人了。
她愣怔怔地站在办公室的走道发呆,好长时间一动不动。别的业务员不解地看着她。顾晓墨喊她,说,齐姐,你怎么了?
齐小言知道不能在公司这些人面前失相。就掩饰说,没什么。我在想点儿事。
刚好有电话响,她接着电话,走了出去。
是赵德海的。赵德海说,我想和你谈谈。
齐小言觉得有些意外,说,喔。
赵德海似乎犹豫一下说,我爸爸生日,我希望你能回去。
齐小言知道这事儿自己必须回去的。那怕是自己真有了房子了,已经搬出去了,公公的生日还是要回去过的。况且公公这人还算不错的。
她勉强打起精神说,好。几点回去?
可能赵德海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有些不大相信,说,你能回去?
齐小言瞧不起他疑惑的样子,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冷笑了一声,说,你以为呢?
赵德海说,我怎么知道?
齐小言说,你当然不会知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那么功利,势利,没有人味儿。是吧?
赵德海说,齐小言,我是希望你回去,不是求你回去,你最好弄懂这两者的界限。我再声明一次,我以为我这是给你机会,你怎么处理自己决定。
说完,赵德海很干脆地就挂了电话。
齐小言气得不行。明明是他误解了她的意思,还要说成是自己的错。还给我机会呢,真是不讲理之极。
刚好谭林走了过来,问她,你不是说要车去送哈罗尼吗?
齐小言痛苦地捂着头,说,都别说了,我快烦死了。
谭林诧异地看看她。齐小言抱着头,蹲在了走廊里。
他问她,怎么了?
齐小言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似乎没有语言的力气了。
谭林不解地摇摇头,从她身边经过,到财务室去了。
还是顾晓墨懂她。从办公室出来,摇了摇她的胳膊。
齐小言不动。她再摇。齐小言知道是谁,问,什么事啊。
顾晓墨说,走,我请你喝茶。
齐小言站起来,说,你神经了,哪有上午喝茶的。
顾晓墨说,反正也没事儿,我去跟老板说说,就说咱到仓库看布料。
齐小言想了想,就答应了。自己心情实在太差,真是需要个地方调剂一下。
泡好茶,顾晓墨让小姐下去,自己过去关了门。上午人不多,她们进来,只看到一对男女进了一房间。
齐小言喝了一口茶,说,咱俩在这儿是不是不大合适啊。咱不是偷情的,又不是有闲一族。
顾晓墨说,你什么意思?要不我去给你找个男的来?
齐小言笑都没有力气了,只是咧了咧嘴唇,说,倒是可以。
顾晓墨说,齐姐,我觉得咱都是落伍了。
齐小言说,为什么这么说?
顾晓墨说,我上学的时候,觉得做外贸挺时尚的。现在才知道,这活儿落伍了。做外贸的除了一些特殊品种外,大都跟不上潮流了。你看,就说我们吧,多累啊。现在的潮流是休闲着就挣钱了。或者喝着咖啡就挣钱了。您看那些炒房的,炒股的,人家那才是时尚生活。我们呢,要下工厂,要看样品,要看客户脸色。有的时候,甚至要自己懂工艺,告诉工厂该怎么做。还要天天挤公交车,还要不分黑夜陪客户,陪他们下工厂,看样品,吃饭,甚至……
顾晓墨不说了,齐小言翻了她一眼,甚至什么?
顾晓墨说,甚至还要陪客户睡觉,我们比当妓女都累。
齐小言觉得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说,做生意就是做生意,陪客户睡觉的人有,但不是做生意非得跟客户上床。
顾晓墨说,但是很多人上床的。
齐小言警惕地看着她,说,顾晓墨,你是不是话里有话?
顾晓墨说,没有啊。
齐小言说,没有个屁。说,你听说什么了?
顾晓墨有些胆怯地看看她,说,齐姐,我就想问你,如果客户手里有订单,他要求跟您上床,您怎么办?
齐小言懊恼地说,什么要求跟“您”上床啊。你的这个“您”,是不是说我啊。你先给我说清楚。
顾晓墨说,不是,齐姐,您先回答我的问题,想想好可怕,我还没结婚呢。如果我自己做业务了,碰到这么个客户,我该怎么办啊。
齐小言看了看她,真是没法说。她能给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守住贞操无疑是对的,可是当贞操面对前程,面对一大堆钱的时候,该舍弃什么,获取什么,很难有一个完全的答案。
贞操重要,钱也很重要。假如这是二十年前,这个社会是不需要自己做选择的,那时候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金钱的意义是本质的意义。现在金钱就是一切了。别说,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连政府,国家都号召一切向钱看了。齐小言有个高中同学,大学没上,高中毕业直接混了社会,后来搞了赌场夜总会,还承包了沙场,雇了很多地痞流氓做打手,钱越挣越多,又搞了几个大饭店,成了横跨黑白两道的企业家,成了省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到下面县里去,县长都要亲自迎接。钱成了人们崇拜的对象,没有黑白,没有对错,贞操能敌过钱吗?
可是,自己面对金钱的时候,不是也进退不得么?
她看了看顾晓墨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晓墨低下了头。
齐小言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面对这事儿的时候,是怎么处理的?
顾晓墨抬起头看着她,说,想。
齐小言叹了口气,说,我觉得我处理得不圆满。我没有选择那自己换钱,但是我后悔。
顾晓墨讶异地看着她。
齐小言说,假如让我再一次面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到觉得,如果自己从心里上能接受了,跟客人上床是个不错的选择。并且会成为一种趋势。
齐小言继续说,中国人的是非观念会越来越淡漠,钱会成为一种新的学习方向,就像当年我们学雷锋一样。这就是我的答案。
顾晓墨说,真可怕。
齐小言淡淡一笑说,你告诉我,办公室那些人 ,是不是说我什么了?
顾晓墨说,还用我说吗?您想得到的。
齐小言说,不瞒你说,我现在就在中间犹豫呢。我倒是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没有顾忌一切看钱的人。因为这种人是这个社会将来的精英,可是,我的思想还没有达到那种高度。所以,我从来没有瞧不起别的业务。能弄到钱就是好手段,没弄到钱就没有发言权。咱们这一代还在这儿犹豫,下一代还会犹豫吗?当她们眼里只有钱了,上床还是个事儿吗?我敢说,这样发展下去,十年后,外国人直接到中国睡女人就行了。一分钱不用。
顾晓墨说,您说的太可怕了。
齐小言说,我也希望是。我不希望我们的民族成为一个没有羞耻心的没有道德没有正义感的民族。可是,事实跟我们希望的不是一样的。男人想当官想办事要送钱,女人想当官想办事要送上自己,这已经不是潜规则,已经是这个社会的唯一准则。你想想,我们还有希望吗?所以,别在那个贞操上去耗费脑子了。我劝你,如果能搞到钱,就多弄点,出国吧。
顾晓墨说,齐姐,您说的太可怕了。
齐小言说,但愿吧。顿了顿,她说,我把哈罗尼得罪了,晓墨,咱的将来真的很麻烦。
顾晓墨说,我也感觉到了,所以把您叫出来,让您放松一下。
齐小言说,我没有用。唉,就拿这个事说吧,假如我跟他上了床,我们两个吃香的喝辣的,你会瞧不起我吗?我觉得不会。但是这么个大客户让我弄丢了,我们两个就前途未卜。别说挣多少钱了,能不能在公司呆下去都成问题。所以,我这样的会被中国社会淘汰。适者生存,社会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