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总是给人希望,在你看到希望快要实现的时候,却把你推向了悬崖,让你拼了命的挣扎,苦苦的与之抗衡,在挣扎中有看到新的希望。
午时三刻,陈伟强的父亲陈爱民终于回家了。陈爱民回来的时候,衣服全湿透了。此时暴雨停止了肆虐,但是天空并没有晴开,还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
“爹,擦擦头。”陈伟强递过一块干毛巾,看着父亲湿淋淋的头发,脸色发紫,眼角还挂着几颗水珠。陈伟强真的怀疑父亲在回家的路上是否哭过了。发生的事和以后要发生的事陈伟强心里有数,虽然妹妹得救了,但是家里贫穷的生活还没有改变。
陈爱民默默的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回屋里换衣服去了。陈伟强看着父亲高大的背影,思绪万千,想起父亲这艰苦的一生,不禁心中一酸。陈伟强的家族曾经是显赫一时的地主阶级,村中七八百人大部分曾经是陈家的长工或者佃户。由于社会****,家道在陈伟强爷爷这一代开始败落,陈伟强的爷爷陈述人共有兄弟五个,陈述人是老大,陈老爷子是个大夫,救死扶伤很受人尊重。老二,老三守着几亩地由地主彻底变成了农民。老四,老五参加了八路军,老四战死在东北,老五解放后就留在了北京,很少跟家里人联系。
陈老爷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虽说日子过得有点紧,但是还说的过去。六十年代挨饿的时候,一家人也还能勉强吃个半饱。度过了三年最苦的日子,本来以为苦难已经过去,谁知却只是开始。****来了,历史的潮流无人可当,有些悲剧已经注定,谁也躲不了。
由于陈爱民地主的身份,从记事的时候就要低着脑袋做人,陈爱民和哥哥陈爱国,弟弟陈爱党还有姐姐陈爱花,妹妹陈爱兰经常被村中孩子们欺负。陈爱民八岁那年,发生了一件终身难忘的事。一天夜里,村中民兵队长陈有才带人闯进了陈爱民的家里,将陈老子及其三个儿子全都带走了。趁着夜色直接带到了县大队,在赶往县里的路上,陈爱民才搞清楚,这是要参加县里的批斗大会,不幸的是,陈爱民父子四人全是批斗对象。
至于批斗原因,说起来谁都想不到。县里要求每个村子要挖掘深藏在人民内部的阶级敌人,每个村子必须有一个人。大队长陈有梦把村中每个人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发现已经没有可挖掘的人了,正思索间,女儿跑了过来,女儿陈荷花长得跟荷花沾不上半点关系,挺像一朵猪尾巴花,矮矮胖胖的还一脸青春痘。
“爹,爱国,爱民,爱党那三小子又在取笑我,我还差点被爱民给打了,你要给我报仇。”陈有梦正在想着事情,一听女儿的话,也没在意。自家女儿自家清楚,陈述人家那三个孩子怎么敢欺负女儿呢?想着想着,陈有梦突然眼前一亮。
“女儿,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爱国,爱民,爱党他们三个欺负我,这下听到了吗?”陈荷花气得大声喊道。
“爱国,爱民,爱党,爱国民党,这不就是深藏在人民内部的阶级敌人吗?隐藏的还挺深呢,哈哈!”
“女儿,我这就去替你报仇。”陈有梦说着,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出去。
批斗的时候,陈爱民就像傻了一样,脑子一片空白,回来后就一病不起。陈老爷子把儿子的病治好后,自己倒下了,三个月后,离开人世。
这段最艰难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陈伟强无法想象。只知道大伯继承了爷爷的医术,奶奶把十四岁的二姑嫁了出去,才养活了一家人。
陈爱民十六岁高中毕业后,离家外出干零活,不为挣钱,只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这一去整整八年没回来。回来的原因是,陈爱民遇到了一个跟自己遭遇相似的女孩子,两个人相爱了,这才回家结婚的。
陈爱民不知道的是,大哥陈爱国已经结婚了,而且谁也想不到,嫂子竟然是陈有梦的女儿陈荷花。陈爱民当时就傻了,这可是跟自己家有着深仇大恨的陈有梦的女儿,大哥为什么会和这样的人结婚,母亲又怎么会答应呢?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无论陈爱民怎么问,大家都三缄其口。后来,陈伟强从妹妹的口中,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一些原委。大哥陈爱国为了报复陈有梦,引诱了陈荷花。当时陈爱国只是为了让陈有梦出丑,没想要跟陈荷花结婚。后来事情发展到无法控制,陈有梦威胁陈爱国,要不结婚,那就把陈爱国送进监狱。陈老夫人没办法,只好把这个仇人家的女儿迎进了家门。
不过,陈有梦也被女儿的事情气得大病一场,根正苗红的共产主义接班人竟然嫁给了万恶的资本家,陈有梦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但是女儿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他丢不起这个人。在女儿结婚后的第二天,陈有梦就辞去了大队长的职务,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陈爱民得知真相后,并没有责怪哥哥。但是,全家人都受不了这个陈荷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起话来尖酸刻薄,看谁都不顺眼。陈爱民可以忍受嫂子的白眼,但是却不能看着母亲被人欺负。回家一个月便和大哥分了家,自己带着母亲,弟弟,妹妹另起炉灶。
1980年,陈爱民结婚了,家里也渐渐有了点起色。陈爱民在外面闯荡的几年认识了一个山西人,两人合伙跑运输。陈爱民与弟弟陈爱党两人赶着马车,往山西贩卖米面。经常一走就是一个月,就靠这点生意,陈爱民很快就盖起了两栋房子,一栋自己住,一栋给母亲和弟弟、妹妹住。生意刚有起色,悲剧就发生了,山西那个合伙人门口修公路,也不知怎么被车撞死了。老婆带着儿子改嫁了。没有本地人照顾,而且公路修好了,生意非常惨淡了。陈爱民兄弟只好放弃了做生意这条路,回家种地了。
1982年陈爱民帮弟弟成了家,妹妹也长大成人了。陈爱民总算松了一口气,这几年过的非常辛苦,终于可以在家过上安稳的日子了。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几年,等陈伟强上初中的时候,陈爱民才意识到,钱又不够花了。
伟强上初中那年,陈爱民承包了十亩地开始种菜。种菜非常辛苦,而且价格很便宜,陈爱民与妻子常常早上四五点钟就起床,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回来。就这样,供两个儿女上学,去年好不容存了点积蓄,弟弟陈爱党这几年养鱼还赚了一些钱,正打算再搞一个池塘,于是就跟爱民商量,让二哥入伙,也算帮哥哥一把。陈爱民欣然同意,谁知第二年竟发生了洪灾。
生活一下子回到原点,这怎么能不让人伤心。不过,只要人还在,一切都会好的。
“鱼塘的鱼都被洪水冲走了。”陈爱民吃完饭,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不管什么事情,在心里憋久了总会难受,说出来就好多了。
“爹,咱们家的大黄,也被水冲走了。河南边那座小桥冲塌了,幸好燕子没事。”
“嗯?唉!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呀!”陈爱民长叹一声,还是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爹,你别难过,我想了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说吧,我听着呢。”儿子大了,有想法了,这是好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这地方四面环山,这一座山承包下来,也就一两百块钱,如果在山上养鸡的话,净卖鸡蛋,一年也能卖不少钱。我听说,城里面的人,最喜欢吃咱们乡下的笨鸡蛋。以后这鸡蛋肯定会涨价,在山上散养,也没什么风险,而且鸡粪也能卖钱,咱家种菜园,不也经常买人家的鸡粪吗?所以说,养鸡肯定能赚钱。”陈伟强满脸自信的说道。其实,三年后原民兵队长陈有才就是承包了这些山头,在山上养鸡,发了一笔大财。
“你这样一说,没准也可以。等过两天,我跟你叔商量一下。今年上半年的收成全没了,我还得想想办法把你跟燕子的学费给挣出来,实在不行,我到县里工地上干一个月。”陈伟强说的方法是不错,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眼前这道坎要怎么过。
“爹,要不这样吧,等天气放晴了,我们到县城里批发一点菜,现在这菜地都被水淹了,估计菜价会涨,离我开学还有一段时间,赚点学费应该没问题。”
“行,可这天气什么时候能放晴呢?”陈爱民对陈伟强提的这个主意非常赞成,毕竟自己卖菜轻车熟路,要是干别的,还真不好说能不能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