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是当地一年里白昼最长的月份。好不容易挨到太阳落坡,距离夜幕落下却仍有老长老长一段时间,躁动不安的凌飞被磨得毫无脾气。
终于挨到天黑,饭菜已经摆上桌,可是今天在村委会做工的凌孝坤迟迟未归。凌飞给父亲打了好几次电话催促,每次都说就回来,但是菜都放凉了也不见人影。
凌飞等得心急如焚,索性去村委会找找看。半道上,凌飞遇见了父亲,坐在田埂上,正大口大口吸着烟。
“爸,全家人都饿着肚子,等你回家吃饭呢?”凌飞忿忿不平的说,“你倒好,躲在外面优哉游哉过烟瘾!”
凌孝坤站起身,丢掉烟屁股,跟在凌飞屁股后面往回走。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有,满怀心事的样子。
看到人已经回来,秋月赶紧把桌上的菜又热了一遍。
“做什么,这么晚?”赵红玉以为又是余大海压榨丈夫的劳力,心里很不痛快。
回到家以后,凌孝坤整个人木讷讷的,跟中了邪一样。赵红玉跟他说话,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在琢磨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
“老头子,老头子?”
凌孝坤还是没有反应。
“累傻了!”
跟父亲一样,凌飞的心思也没有用在晚饭上。但是他跟父亲魂不守舍的精神状态全然两样。他整个人异常亢奋,吃饭不像吃饭,简直是在堵窟窿,一眨眼的功夫一整碗白米饭就下了肚。
凌飞把筷子一丢,大声宣布:“吃饱了!”
“急慌慌的干什么?”赵红玉先给他敲响警钟,“别以为快一步就可以霸占电话,今天晚上我看的电视剧大结局,谁跟我争我跟谁急!”
“切!”凌飞想的可不是电视。
他拿了牙具,进厨房倒了一杯水,从饭堂经过的时候,笑嘻嘻的对秋月说:“我去刷牙了哦!”
秋月心领神会,知道他在向自己暗示什么,脸上顿时火烧火燎。
“搞什么鬼!刚吃了饭就在外面捣腾牙齿,他以前不都是睡前才刷牙吗?”赵红玉总觉得儿子今天的举止怪里怪气,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凌飞撅着屁股蹲在花坛上,嘴里哼唧着——“嘻唰唰,嘻唰唰……”看他那嘚瑟劲儿,恨不能对着他的屁股踹上一脚。
他蹲在花坛上,捣腾了半天,隔一阵便回头来逗逗秋月——第一次他用牙膏泡把自己弄成圣诞老人,第二次他把牙刷夹在上嘴唇和鼻尖儿之间,第三次……
“哎呀!”秋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嘴巴。
“妈呀,捣腾出牙血不奇怪,这咋还把鼻血捣腾出来了呢?”赵红玉不禁皱起眉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凌飞生平从没有流过鼻血,今天刷牙刷出鼻血来,他也是无语了。
“怎么回事呀?”秋月给他递上卫生纸,见他白T恤都染红了,挺心痛。
“思想不健康,遭报应了。”凌飞用卫生纸堵住两个鼻孔,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
秋月见他没个正经,不理他,转身走掉。
洗漱过后,凌飞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鼻孔还插着卫生纸,但是他头脑里还是那些令人血脉膨胀的少儿不宜的念想。
这时候,田胖子打来电话,一方面祝福他生日快乐,另一方面特意表达一下秋月离开天缘居以后自己生无可恋的状态。
“不至于吧?”凌飞开解他说,“其实你那只是对漂亮大姐姐单纯的欣赏和喜欢,根本不能称其为爱恋。”
田胖子不同意凌飞的说法,用事实对凌飞说:“你不懂,秋月姐走了才几天呀,我体重增加了三公斤。不是失恋,我能长这么快吗?”
只听说“为伊消得人憔悴”,凌飞还是第一次听说思念一个人会使劲长肉。除开第一句话田胖子是祝福凌飞生日快乐,后面叽叽喳喳的话全部都跟秋月有关。凌飞听着听着就打起哈欠。若不是念及田胖子记得自己的生日算是有情有义,凌飞真想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你就别惦记我的女人了!
聊到最后,田胖子问了一句:“你的二十岁和十九岁相比较,有什么不一样?”
凌飞使劲的想,很想要憋出一句漂亮的警句,最终说了一句:“十九岁的时候我想玩,二十岁的时候我想做。”说完以后,他才发觉自己都不大明白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更没有震撼田胖子,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挂掉电话,凌飞自言自语道:“对不住了,兄弟!今晚还得在你的伤口上撒盐,嘻嘻!”他原来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这阵往右边挪了挪,给秋月留个位置,想象着她跟自己并排躺在一起,越想越深入,越想越过分,还呵呵的笑出声来。
左等右等,迟迟不见秋月过来,凌飞居然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突然醒来,以为误了时间,凌飞极为懊恼。抓起手机一看,不过是晚上十点多,他的心立刻安定下来。不过秋月为什么还没有来?他捶捶自己的脑袋瓜,怎么能这么蠢——这种事女人怎么可能太主动,当然要男人摸进女人的房间才对。
凌飞猫脚猫手走出房间。他发现除了自己的房间,家里的灯都灭了,时机刚刚好。秋月的房间就在隔壁,凌飞很快溜到门口。他轻轻一推,门开了一条缝,心里一阵狂喜。
他刚准备钻进去,却被人在外面一把拽住胳膊。凌飞回头一看,居然是父亲,差点吓晕过去。
凌孝坤把凌飞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质问:“你做什么?”
凌飞觉得现在再要抵赖就可笑了,但是要对着父亲说出自己的意图也难以启齿。他只能沉默,毕竟沉默也能说明问题。
“那可是你嫂子!”
“不是嫂子,是秋月。她跟哥的婚姻关系早不存在了,如果有必要我明天就带秋月去办理相关手续。”
“我跟你说,但是这话不能对别人讲——你哥还活着。”
这个消息好比晴天霹雳,凌飞被吓了一跳。
“今天他冒充亲戚打电话到村委会。陈宇让我接了电话,那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小强。他让我不要吱声。地震的时候他确实犯了错误,他拿不准自己当年的事情有没有败露,所以还不敢回家。”
哥哥还活着,这是喜讯还是噩耗,凌飞说不清楚,此时内心乱糟糟一片。
“啊!”凌飞吼了一声,一吐闷气。
秋月听到凌飞的叫喊声,赶紧杀一双拖鞋走到门口。
“怎么啦?”她关切的问。
“没什么……嫂子!”
时间仿佛定格在永恒的暗夜里,压抑的气氛中依稀听到两颗心“咔嚓”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