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勇的尸体被扔出列车,被碾成了几节。一如滚滚向前的历史潮流,列车毫无顾忌地飞驰而去。
“记得避人。”我拉了拉金岩柏的衣角,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隔壁的金日正。此刻的金岩柏恢复了我刚认识他时的样子:嗜血,残酷。
“别担心,没关系的,”人民军战士忙着把地上一摊血迹清理干净,金岩柏边关窗户边说,“叛徒都应该落得如此下场,不是吗?”
金岩柏刚接任时的羞怯荡然无存,此刻散发的是洋洋自得之情。
第三节车厢的正中间就是金岩柏的宿舍。“领袖宿舍”和其他房间没什么区别,除了别人的宿舍是两人一间,金岩柏是一人一间的。
“两杯咖啡。”在“领袖宿舍”里坐下后,金岩柏向门外打了个响指。他坐在右侧的床上,我拉过椅子坐在他的面前,掏出了地图。
“如果盟军真在羊角岛布置了兵力的话,我们必须先要把他们全部肃清,”我指着地图说,“尤里部队正渡过大同江向北进攻,从这点来讲,羊角岛不只是指挥部。”
“根据地表部队的汇报,他们已经按照你的提议开始布置了,”金岩柏指着朝鲜市区南部说,“第324军和第325军已阻止了尤里部队的抢滩登陆;630军和684军已经从两侧包抄,‘汉城’坦克旅准备就绪。我们随时都可以碾压他们。”
“不行!平壤已有三分之一的部队失去了战斗力。这么打下去,我们可耗不起。更何况世界帝国不需要消灭我们,就算挡住了进攻,对方由攻转守,对我们不利。”
出击的敌军人数占了尤里部队的一半,这是转败为胜的机会。不把他们全歼,后面就更难打了。
“平壤市区必须诱敌深入,在此之前必须要占领羊角岛。只有控制了羊角岛要塞,才能完成对世界帝国渡河部队的彻底包围,”我说,“有羊角岛的地图吗?”
“就算有,难度也很大。”金岩柏摇了摇头,朝天长叹了一口气说,“问一句,你认识日语吗?”
我会的语言数比平壤守军来自的国家数还多呢。但话我只是在心里想,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那你就看看这个吧,”金岩柏把一份文件递给我,“你看,在我们当中,谁更适合这项任务?”
“我相信人造神的实力。不就是三百个日本蝗家部队嘛,叫伊恩、艾米莉、陈天杰解决一下。”
“对了,”金岩柏叫住即将离开的我,“洗个澡再走吧。整辆列车,只有我的寝室里有浴室。”
……
布置完任务,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很多人已经一天没有合眼了,而且后面能睡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必须抓紧每个睡觉的机会。
叛徒张龙山的房间理所当然地归我了。卢愚瑞让另一个警卫员产生了危机感,看到我的时候更是毕恭毕敬,唯恐也被当做了叛徒。
“这里是您的寝室,”他笔直地向我敬了个礼,指了指旁边的寝室说,“我是李经满少尉。有需要的话您可以叫我,我就住在这。”
“好的,多谢。”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球形巧克力向李经满方向一丢,推开门走进了寝室里。每个地方的潜规则我都是无师自通的,比如在朝鲜军队里,十个卢布的硬币还不如一块巧克力更有价值。
李经满是个胆小的家伙,但有着诚实单纯的品质,也许这就是张龙山没把他的腐蚀掉的理由吧。
我的寝室布局和金岩柏的几乎没有区别。若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床上还铺着一床被子,金妮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晚礼服坐在床前,而床上,似乎还躺着什么人。
“你来得很不巧呢,小弟弟,”金妮做了个“嘘”的手势,对我轻轻说,“达夏同志已经睡了。”
“我知道,”我回答,“你也去休息吧,列车上的必须留一个人造神,你和格尔克得注意点。”
金妮带着幸灾乐祸的情绪出去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达夏身边。
她蓬松的暗红长发形似黑发,更衬托出她白皙的皮肤。配上那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一块浅浅的阴影,宛若童话里的灰姑娘。
一声声列车经过铁轨的“哐当”声传来,昏暗的灯光不均匀地洒在达夏的脸上。我坐在她身旁,用手轻抚贴在她嘴边的头发,让达夏的脸庞彻底暴露在我的面前。
她抿了抿嘴,浅浅的呼吸着,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她的眉头还紧锁着,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要是我看得见达夏的情绪,或者情商有那个维克多的一半就好了。我不知道达夏此刻做的是什么梦,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达夏的噩梦只有自己能应付,干操心也没用。从床上抱了一卷被子,我和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金岩柏同志……虽然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躺下后我自言自语道,“但我让你失望了。”
三分钟后,我也已经迷糊了。
……
听别人的情绪只是很初级的能力,只对与人相处有帮助。
根据生命讯号判断对方位置和其他详细情报,都是衍生的能力。
不需要热量,不需要声音图像,甚至不需要预警,只要他的脑子还在活动,我就知道他的存在。
还有所谓的控制能力和读心术……这些我很少敢用。检测一个人会不会心灵控制的方法多种多样,我可不想被当做“心灵工程师。”
现在我用的,是所有能力中最恶心的。上次是在营救达夏受伤后的无意识行为,现在却是认真的。
我没有想象钥匙的图案,而是开始想象自己正在死亡。我想象自己的一切生理机能正在慢慢消失,意识渐渐与身体脱节。想象面前一片黑暗,一道光照在了面前。
我快要死了……我暗示自己……
直到我听见一个声音对我说:“你不会死。你会活下去的。”
你不会死,你会活下去的。
然后我睁开眼,立刻苏醒。
和上次一样,醒来的只有意识。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分了家,肉体还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而达夏刚从睡眼惺忪中起床。
我感觉我飞得比伊恩还快,任何障碍物在我面前都形同虚设……
我已经飞出了地表,飞向了羊角岛。我感觉不到陈天杰,但我感觉得到伊恩和艾米莉的存在。此刻伊恩正抱着艾米莉在羊角岛北岸降落,陈天杰则慢慢地游到了羊角岛南岸。一场屠杀在羊角岛上爆发,三百个生命讯号一个个在消失。
屠杀很快就结束了,这是压倒性的胜利。刺痕和喉部的抓痕、一对并排的牙印、发黑的毒疮……几乎每个敌人都有其中一种伤痕。
此刻三人站在羊角岛宾馆顶部。伊恩一声不吭地抽着烟,和陈天杰艾米莉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不同的是,陈天杰的表情十分默然,艾米莉满脸写着“不解”。
“所以,这算是什么理由?”陈天杰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因为海里有几条‘深海鲨鱼’,你就打算让指挥官同志,还有整个零号列车都为你的怀疑而等待吗?”
“怀疑?”伊恩大声反驳,“分明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你从水里上来,应该知道我是对的!如果深海幽灵袭击了越江隧道怎么办?你能为指挥官同志的安全负责吗?”
“不然怎么办?”陈天杰质问道,“难道还能把零号列车停了吗?而且没有其他交通工具?”
艾米莉猛地站了起来,把旁边的伊恩和陈天杰都吓了一跳。
“出了什么事?”伊恩问。
“深海幽灵!”她惊恐地喊道,“该死,越江隧道断裂了!”
“消息可靠吗?”陈天杰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又闭上了嘴巴。
蝎子对震动的感知力比仪器还敏锐,艾米莉说有,一定是有了。
梦中惊醒,阳光照进了车厢。昏暗的灯光和黑暗的外壁消失了,我有点不适应突然到来的春光。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柔和声音从上方传进了我的耳朵。
抬起头,达夏已经轻轻弯下了腰,把一个托盘放在我腿上。
“还没吃早饭吧?”她穿了件粉色的睡衣,微笑着坐在沙发边。
我真的有点佩服达夏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在我认识的人当中,能无论之前发生了多大的事,一夜过后立刻就能忘得干干净净,露出愉快的微笑的人,恐怕只有达夏。
我把木碗里的黑麦面包放下,严肃地对说:“叫金妮去大同江,就说水里有些特别烦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