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终究还需要面对。有资格讨论这个问题的人留在房间里，其他人——包括金岩柏背着的那个叫嘉瑞·威瑞克的犹太女孩和达夏，还有那四个警卫——暂时退了出去。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在金主席的尸体前跪很久了。背后是五个人造神，除了陈天杰是心灵屏蔽者，金岩柏有高级心灵屏蔽装置，其他三人情绪波动在我眼里一清二楚。
这里没有人考虑到自己的利益得失，只是对平壤局势忧心忡忡。
大战将至，总司令牺牲……多数中央领导不在，剩下的实权军官当中，万一有几个心怀鬼胎者……
面对共同的敌人，大家还会同仇敌忾，但作战时就很难保证能否令行禁止，有没有人心怀鬼胎。
至于谁能收拾残局，就更说不准了。平壤虽小，但内斗的空间是足够大的。等尤里部队的攻势退下去了……一切麻烦都会爆发。
“很简单啊！”艾米莉突然从冥思苦想中回过神，欢喜地大呼。
“小心！”陈天杰有惊无险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才艾米莉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把陈天杰扫飞出去。
艾米莉没搭理陈天杰，自顾自地大喊道：“回忆一下金主席说了什么不就好了吗？一个濒死的人就算满嘴胡话，也一定有目的吧？”
“说到这个嘛……”金岩柏猛然抬头，第一个把目光首投向了我。
所有目光都盯在了我背后。我感觉自己像被无数把剑从后刺穿胸腔。沉默或搪塞是说不过去的。
即使金主席真的一无所言，我也必须编一些。我不想被当做“隐瞒领袖遗嘱”“心怀鬼胎”的人。
我看了一眼金岩柏，瞟了一眼陈天杰。陈天杰下意识地握住了枪套里的手枪，向我微微点头。金岩柏的神色也很复杂，一直伪装的“有底蕴的优雅贵族”形象明显挂不住。其他人所想的更复杂，不少人还带着“意料之中”的自以为是。
门再次被推开了。又闯进来四个高官，和他们身边十多个警卫员。此刻警卫员从车站方向推门进来，气氛一度相当尴尬。那几个高官又想看看躺在地上的金主席是怎么回事，又惊讶于我们都是什么人；推门而入的既忙于汇报“零号列车”准备完毕，又急着向进来的人解释，场面相当的尴尬。
最后我大手一挥，止住了大家可能的七嘴八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和时间。有没有冷冻柜？”
“报告指挥官同志，车上……”
“好，”我向那个警卫员挥挥手，“把金主席的遗体放进去。这会联军战士还在敌人的疯狂攻击中群龙无首，必须重建指挥部。”
这个圆场没打好，有些人不太满意。在一个勋章已经挂到了腿上的元帅目光示意下，另一个穿朝鲜服（朝鲜的文职官员一律穿“民族服装”）开口阻拦：“等等……”
我推开候车站的门，掏出一串钥匙，示威性地在所有人面前晃了晃，所有质疑的想法戛然而止。
五个人造神和开始进来报告的警卫员赶忙跟在我后面，其他人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尾随而出了。
钥匙本身不特别，但钥匙圈的挂坠，是刻着朝鲜国徽的子弹壳。
“本来以为会和那些老家伙吵，没想到……”艾米莉轻蔑地瞟了一眼后面交头接耳的高官，压低嗓音说，“这钥匙圈如此管用。”
在高官出面时故意隐藏自己的金岩柏开口了：“这钥匙圈上面的钥匙能开启地下五层所有的门，包括启动零号列车。那个子弹壳也不是普通的子弹壳，据说，它就是那颗金主席在长白山上打下美国飞机的步枪子弹。”
朝鲜“零号列车”简直可以说是苏联“二号地铁”的翻版，就是陈旧了一些。四节密不透风的老式内燃机车的车厢停在站台上，远远的还可以看见列车两侧有密密麻麻的机枪管。车上的颜色是迷彩色的，还铺了伪装布。
“和来平壤的列车很像。”达夏评论道，“可惜列车顶部没有炮塔。”
“有五个人造神在，除非敌人用非常规武器，不然我们是高枕无忧的。”
话说回来……尤里部队从不缺非常规武器。几颗核弹换我和五个人造神，外加一个平壤，怎么算都不亏……
……
“这会可是深夜！”最后一个边穿衣服边急着进来的朝服男子也进入了餐车，陈天杰和达夏默默向我点点头，气氛变得相当压抑。
你没时间在领袖刚牺牲时顶着纷飞的战火开一场紧急会议，却有时间和私人助理共度良宵？我瞟了一眼那个面色潮红，时不时拉拉内衣的私人助理，这话差点说出口。
“比历史最慢记录慢了十分钟。”达夏看着手表，严肃地向全场报时。我向陈天杰和艾米莉点头，两人心领神会，锁上车厢门。
“现在是1987年3月11日，0点24分。根据金岩柏同志（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个高官的情绪波动异常强烈）推算，金主席是在1987年3月10日，11点55分牺牲的，”我说，“金主席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我们再浪费两分钟的宝贵时间默哀了。所以直接进入正题吧。”
这毫无疑问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高官反应激烈，连人造神们都诧异地抬头，看着我愣住了。
“难道……”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元帅（别问我怎么知道他是中国人的）颤颤巍巍地起身，“你……”
刚才进入会议室报告的警卫用洪亮的回答：“金主席临终前，只有马克耶布卡少将在同一个房间，其他同志都在外面。如果金主席传达了临终前的重要指令，马克耶布卡少将是唯一有资格转述的人。”
我看着面前的四双眼睛。老元帅咳了两声重新坐下，其他三个人当中，最后一个进来的那位，视线的余光一直停留在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穿着宽松衬衫的人身上。另一个人心头一紧，对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的人产生了一丝恐惧与犹豫。
要是我敢说“我来代管平壤守军”……其下场，绝不会比网上流传的“朝鲜私刑”好到哪里去的。
最有趣的是正中间这位元帅了。权力争斗就在面前，只有他置身事外，气定神闲地看着所有人。
我咳了两声。缓缓地开口了。面对的是官场老政客，看到我犹豫半天，估计是知道我在权衡利弊。
说来可笑。朝鲜领导人的权力更替，需要一个外国人传达……
我清清嗓子，一切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是指挥已上台的音乐会观众，又仿佛信徒等待先知的圣谕。
我轻轻说：“金主席指定了暂管联军指挥权的同志。这个任命并不是长期有效的，等到危机结束，或者这个指定代理人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人民可以更换领导人。”
我听到陈天杰拉开枪栓，也看见好几个人抓破了手中的餐巾纸。
“请平壤守军代总司令，朝鲜冥煮主义共和国代主席坐在这里，”我边说边挪开了屁股，向座位微微鞠了一躬，“金岩柏同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