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爆炸的汽浪最多只能波及四五公里,再远想要形成杀伤力,得依靠辐射的放射线了。
太天真了。即使在背风的山丘后,冲击波也把我们推出去了好远,而我们第一次暗中观察敌人站的山丘更是在我们眼前瞬间蒸发。
狂风是一瞬间的事,一瞬间过后,除了头盔式电脑里警告宇航服外层辐射严重超标需要销毁,还有几处不疼不痒的仪器失灵,一切正常。背后的山体仿佛完成了使命的士兵,撑不住自己庞大的躯壳而倒下,从坚固的沙石混合山化为一个松松垮垮的土堆。“该走了,”我说,“电磁干扰太强,通讯系统不灵。希望达夏在军事基地里有足够的人,不然要做好全灭的准备参加这一战。”
事实证明我又错了。我远远低估了风暴小组的组织效率,当我们到达军事基地的时候,用单兵飞行器飞在空中往下看,竟然能看见一大片灯火通明。几栋离得较远的生化反应堆已经修好了,反应堆四周散发着幽绿的暗光。反应堆周围还有不少简易住宅(说简易也不简易,毕竟是太空建筑),也亮着若明若暗的灯光,包围着中间一个类似于地下车库入口处的地方。住宅周围还有几台盖特机炮,明显是从别的地方拆过来装上,做简要的防御设施的。
走到那堆建筑物附近,探照灯和红外线灯光一齐照在了我们身上,无线电里传来了喊叫声:“什么人?口令!”
“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吗?”我一开口,探照灯就被挪开了。刚才站在岗哨边拿枪指着我们的哨兵收起了枪跑来,不确定地问:“指挥官同志?”
“是我……噢,谢尔盖同志,看到你则毫发无损地在此站岗,我真是万分欣慰。”说话时我走上去,给有点腼腆的谢尔盖来了个大拥抱。也许是“站岗”一词比较好笑,无线电里传出了一阵“吃吃吃”的笑声。也许是刺激到性格腼腆内向的谢尔盖了,他轻轻推开我,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报告指挥官同志,作为未来一个伟大的共产主义军事家的警卫员,在安保问题上有任何失职,都会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对于达夏同志做出的惩罚决定,我没有任何怨言与异议!”(这话肯定是说说而已。如果按照“将官以上军衔的军人在战场上受损而警卫员安全生还,则警卫员要接受惩罚”的原则,谢尔盖可以挨三四次枪毙了——虽然没有他的错)
“这话怎么说?”我扬了扬眉头看他。我自认为从不按第一印象看人,他也没做错过什么,但我不喜欢他。
谢尔盖回答道:“达夏同志指令的原文是:‘谢尔盖同志,你立刻去门口站岗。站到马克耶布卡同志安全回来为止。作为马克耶布卡同志的警卫员,连自己要保护的对象都保护不了,那就没必要留在部队里了。’”这话引起更大规模的狂笑声。还好有玻璃罩挡着,不然都能看见我的脸红透了。
谢尔盖变聪明了呢……我向后转了转头,除了布加涅夫,笑声全都戛然而止。“我可不想一直在这里和你们聊天,”我说,“刚从强辐射区来,这几件宇航服是要不得了,带我们去消毒室。对了,达夏集中了多少人?”
谢尔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指向了一侧的一栋住宅。“这里是敌人的一个地下机库,没有在自爆中被炸毁。达夏同志把附近的住宅区和维修通道修复了,还修复了几个坏掉的生化反应堆,接入了电源。这个住宅有点像仓库,我们就把它改造成辐射检测站了。”说话的时候我路过一个生化反应堆,里面是一个已经有些干瘪的人。看他泡在反应堆里的姿势就知道不是自愿进去的,而是被人扔进去的。太恶心了,看到这一幕的人当中,有的发出了一阵干呕的声音,我直接回头,不想去看它。
走过几个生化反应堆的时候,我突然好佩服达夏的定力。我见过达夏在看三战“内部纪录片”血腥镜头时不停呕吐的样子,指挥别人把生化反应堆接入这个临时避难所时没有吐吗?
仓库里既是减压室也是消毒室。房间里没有重力系统,脱下的宇航服还得固定在地上(既然我们的宇航服已经核辐射超标二十倍了,那就不需要固定,直接被扔在了月球地上。但是新的宇航服却是用绳子绑在地上的)。宇航服能绑在地上,人就不那么幸运了,好在检查是仓库里的几个活动板房中完成的,没有人飘到天花板上成为一个大气球。脱下了宇航服,谢尔盖领我们到仓库里一扇地窖门口,走进——或者说是飘进了地下通道。刚一进入地下通道,身体突然变得沉重不堪了,更有甚者直接摔在了地上。这条通道是用尤里部队的维修通道改造的,道路陡峭,路途曲折,还可以看到砖瓦间细小的裂纹。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升降机。这个机场受到自毁装置的损害比较小,升降机虽然一度被摧毁,但这个机库有三台升降机,另外拆一台装在这个最方便的出口就是了。“难道你们只有一个出口?”我问谢尔盖,谢尔盖耸耸肩:“这是最快捷的出口。”
“最快捷的出口,同时又是唯一的出口……那就是说,只要有敌人炸掉了这个出口的升降机,所有人的下场都会是被堵在地下活活困死了不是吗?还有件事,外面为何有那么多亮的房屋?怕敌人看不见这里灯火通明?”
还有很多话,但眼前浮现了泣不成声的达夏的脸,想起她一次次强打着精神的疲惫之声,又想到她一次次向我绽开的笑容,如暴风雨后的鲜花般娇艳……我把更多抱怨硬憋了回去。
踏上升降机,我觉得我真的是太苛求达夏了。诺布朗加的能力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只是一个好的助手,格兰藏姆……得了,感觉我的部下是把所有的用脑工作都交给了我。“红公主”能给我在这方面分忧,我该感动才对,何况她是我……
“达夏……对不起……”我习惯性地摸了摸脖子上挂了二十年的红五星挂坠。虽然我知道,它不幸掉在了尤里格勒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银链。这个打击确认一次就会给我加深一次,直到升降机到底,哨兵向我开心地敬礼并欢呼时,我还是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