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走到凳子上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晨昏,”她笑道,“以前我总见他随身带着这个茶叶,闲了就泡来喝,可他从来不给我碰,说是太浓了,不适合我。
“我知道,他只是不愿意你制的茶被我喝了,怕你会心中不高兴。
“你害死了我与他的孩子,我本想杀了你解恨,他却苦苦哀求我,让我放了你……为什么?那明明也是他的孩子,我明明比你更爱他!
“……蒋明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我只要他。”
钱夫人吸了吸鼻子,缓缓说道:“你既然爱他,那就让他去吧,别让他痛苦下去了。”
虽然唐皎皎等人没有明说,但是她渐渐已经猜出死了这么多人是为什么,靠不停杀人来换命,这般活着,他肯定万般不愿意。
听了这话,清儿一把捏碎了茶杯,厉声道:“蒋明珠!我没想到你如此狠心!你就恨不得他死是吗!”
钱夫人闭了闭眼,垂下脖子沉声道:“在你出现之前,我以为我会与他和和美美一辈子,我的心愿,就是能永远守着他,不管他是什么模样,年轻还是暮老,健康还是伤病,
“那场大火以后,我想随着他去了,但是又害怕,下去以后见着他,他问起我怎么下来了,我怎么回答,
“……后来我想,我本身,得先是我自己,再是爱他的妻子,我与他拥有过一段感情,这便足够了,不在乎他是生是死,人在何处,不必把自己变作他的陪葬品,他喜欢的也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我,
“这十年来,活在世上的,还是原来的渊郎吗?”她抬头看着清儿。
清儿低下头,头发垂落,挡住了她的脸,教人看不清她的想法。
转头看向小蛮,说道:“把炼魂石拿过来。”
小蛮看了唐皎皎一眼,见她点头,便手一挥拿出了匣子,扔给了清儿。
清儿接过匣子打开,小心翼翼的捧出了炼魂石,掐破了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炼魂石上,嘴里念念有词。
炼魂石缓缓地浮起在半空中,一道白光闪过,出现了一个男子。
唐皎皎将炼魂石收了起来,看向空中悬着的男子。
钱夫人已经止不住浑身颤抖了,清儿走上前把男子抱下来,放在了椅子上。
男子睁着眼,身上不能动,面色苍白得透明,唇色却乌黑得跟中了毒。
他笑着开口道:“你老了。”
听了这话,钱夫人脸上热泪滚滚而下,走上前,扯出一抹笑道:“嗯,可不是嘛,都十多年了。”
男子笑笑:“别哭,不好看。”
钱夫人点点头,蹲下身子去执他的手,只觉僵硬如同死人,皮肤苍白,血管浮现,心头一痛,泪流得更甚。
他忙轻声安慰。
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待她平复,方问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可曾有好好照顾自己?”
钱夫人抹了抹泪,点头道:“有的。”
钱渊笑了笑,又说道:“以前你可从来不哭的,倔得很,现在怎的变得这么爱哭了?”
钱夫人摸了摸他的额头,扯开嘴笑道:“我老了嘛,心也容易软了。”
“软一点好,过刚易折,脾气太硬了容易吃亏。”钱渊道。
两人旁若无人的在说着话,好像不是隔了十年未见,而只是分别了一段时间的寻常夫妻一般,说着寻常的话。
说了一段时间,钱渊突然又转了话题,沉声道:“莫要信她,她在宫里沉浮多年,早已不是当年的她了。”
钱夫人愣了愣,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说,却不问,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他说,“你病得越发严重,都是我弄的,就是不愿你随她去。这十年来,这般半死不活的拖着,我早就想着不如快点死了算了,但是又放心不下你,你总是太信任她了。”
钱夫人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声音:“什么意思?她,我,我与她是姐妹……”
他叹了一口气,“明珠,你还以为,这一切只是巧合,只是造化弄人吗?你以为,她还是那个洒脱随性,恭亲爱友的好女子吗?不是了,她已经变了,她的野心不是你能看透的,在她眼里,只有权利,金钱。”
“明珠,钱家的产业有多大,如今已差不多都进了她囊中,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只是惦念着与她旧时的情分,可你却不知,在她眼里,一切感情都是微不足道的。”
钱夫人摇摇头,慌乱的大声道:“你说什么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怎么这样说她?”
说着,鼻子一酸,止不住又泪水涟涟。
“明珠,”他喘了一口气,“你自来聪慧,只是不愿意信罢了,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不要随她入宫,在她身边无异于与虎同榻,明珠,只待你答应我这一件事,我便了然无憾了。”
钱夫人跪在他身边,靠着他抽噎,拉住他的手,好久才道:“渊郎,对不起,我答应你……”
听到她的承诺,他这才笑了笑,说道:“明珠,我想喝一杯晨昏。”
钱夫人忙拿帕子擦了擦哭红了的眼睛,点点头,起身去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晨昏,清儿嘴唇一动,终究没出声阻拦,只低了头直直地看着他,半响儿才开口问道:“渊郎,你的心里,有没有过我?”
他看了她一眼,微微动了动嘴皮,却是没有回答,钱夫人垂着眸子拿了茶过来,喂着他喝了。
清儿猛然松开了扶住他的手,起身转到厅外,高仰起头,扯起嘴角笑了,多年陪伴,得你这微微的犹豫便够了,总算不再是我一厢情愿。
静静立在门外,听屋里传来她的痛哭声,清儿抹了抹眼睛,随即走了进去。
到了唐皎皎面前,开口道“炼魂石给了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顿了顿,“不要让蒋明珠进宫,若她不得已进了,将她带出来……保她一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