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极为漫长,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拖拽住黎明的曙光不让它现出分毫。
这一夜的皇都刚经历过暴雨的洗礼,枝叶上晶莹的水珠还来不及落下便被覆上一层血色,两者融合,那血更加妖冶绮丽,碗口粗的马蹄飞掠而过,惊起血浪翻涌,整个帝京城笼罩在血腥的雾气中。
当先一人银甲长剑,头顶红缨迎风而荡,满城血雨掩不住他赤红的双眼。
“吁——”一声黑马长嘶,马背上的肌肉被缰绳勒得一块块隆起,夏侯玉枫驻足在帝寝殿百级石阶下,抬眼看着被灯光氤氲得金黄迷离的宫殿。
良久,他自嘲一笑,近在咫尺的金屋里,躺着和方幽澜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人。
六载春秋,为了《神兵篆》他蛰伏在她身边,只为有朝一日雄风暴起直抵金瓯,为他记忆中那个女子谱写秀丽江山。
六载春秋,他的虚情假意为他自认为的另一个人,她的时刻相随,温情软语却原来也是为另一个人做奠基。
六载春秋,他错爱成痴,她旁观笑看。
指尖死死捏住手中的那些书信,夏侯玉枫神色几近崩溃,他自认为爱黎玥萱胜过这世间的一切,才会不顾方子玉的百般阻挠和成王千般不应将她娶进门,大婚当日,黎玥萱双手捧着《神兵篆》在他耳边轻语:“夫君,我把你一直想要的东西连同我自己送来了,这份嫁妆你可还喜欢?”
如此礼物,等同于把江山送到他面前,他怎会不喜?
春宵良辰,洞房花烛后他才得知方家陵墓已塌,而方幽澜再也没出来过,在她身边这些年虽然没什么好感,但突然得知她死讯,他终归有些黯然。黎玥萱却笑道:“小姐那么爱你,《神兵篆》既是她亲手所赠,自然是希望你能拿着它打出自己的一片天慰她在天之灵。”
他想,方幽澜定是那样期盼的,即便不是为了她,自己也会走上谋权篡位的路。
青州城再见到她,夏侯玉枫觉得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她没死,如同换了个灵魂,她敏慧,她聪颖,她睿智,她深情,甚至喜怒哀乐,全都那么真实,却再不是为了他。
街角那一瞥,一身男装的她掩不住眉间风华,金色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将她柔和的弧度描摹得精致。
从那以后,街边遇到秀雅男子他都会驻足凝目,期盼回头时见到的是她的脸。
“世子,这一路上太过顺利,卑职担心有诈。”侍卫首领坐在马上打着火把走过来,担忧地望了望四周。
“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夏侯玉枫低眉,将信一封封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再抬手时眸光凛然,冷冷道:“将那个女人带出来!”
“是!”侍卫首领得令,立即旁边吩咐下去,不多时,站满成王府兵卫的大街上缓缓行出一辆囚车,车上的人身上血迹斑斑,长发披散垂着头看不清容貌,偶尔透过发丝可见她看向帝寝殿时周身浓烈的恨意和杀意。
夏侯玉枫极其满意地看着她,作势恭恭敬敬一礼,“莲妃娘娘是否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囚车上的人冷哼一声,不屑地瞅了他一眼,“我如今无牵无挂,你以为你能威胁到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