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妮丝很喜欢哭。”怪老头突然说。
“她不停地哭,哗哗的眼泪就像那天的大雨。”
苏飞皱了皱眉,他不知道怪老头这话的意思,听着这突然沙哑起来的声音,看着怪老头浑浊老眼中的水光,他有种觉得自己沉默就好的错觉,仿佛自己不应该去打断眼前老人的叙述。
……
他记得那是个夏天,却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航海归来。
“诶,板爷!该你了,快,快。”
码头边的酒馆里,一名五大三粗的水手突然敲了敲面前的木板桌子,仰着头对一名头发有些发白的老水手叫唤。
“哦,哦。”被叫做板爷的老水手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将望着门外的视线收了回来,随口应着就将手里的一张牌丢了出去。
“诶呀!翻了!”
看见被丢出去的牌,坐在板爷旁边的一名水手突然大叫着跳了起来,一连把手中的三张牌也都丢在桌子上:“百子、黑鸡毛、松籽!”
叫到这里,他伸手抓过板爷刚刚丢出来的木牌:“小酒袋,刚好凑了个整!”
顿时,酒馆里闹哄哄一片,剩下的几名水手都愤恨地锤了锤桌子,发出一阵不甘之声。
“板爷,让你好好打牌,你老瞅着门外干嘛?你是不是输不起想找后路了?”一名水手看着板爷尴尬的表情,有些不爽地调侃。
“就是,我看你是故意让我们输钱的吧。”刚才那个五大三粗的水手也很是不满地说,他随手把手里的牌也扔到了桌子上,“看看,多好的牌。”
板爷的脸平时严肃得像一块板,这次却难得露出了些许不自在,他看了看大家伙的表情,这才不慌不忙地解释:“我不就在琢磨这天是不是快下雨了,黑洞洞一片的,也不知道大船的绳子有没捆好。”
“哎呀,你担心这个做什么?白毛子不是说早就捆好了吗,你还担心这个干嘛!”
“算了算了,”一名围观的水手从对面绕了过来,两下就把板爷从椅子上推搡开来,“这种玩意不适合你,不玩就换我来,我来!”
板爷挪了半天的位子,终于把位子让了出来,他看着又热闹开牌的一堆人,又看了看天空黑压压的乌云,也没理会几个人的叫唤,朝着门外的码头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的嘀咕也传了过来:“我不怎么放心,还是要过去看一下。”
隆隆隆的一片天,天昏地暗,海风带起漫天的细雨,雷光在浓浓的乌云中涌动,面对这即将来领的暴风雨,形单影只的老头有些不安。
身后的嘈杂声越来越小,前方的雨声却越来越大,还没等板爷多走上几步,大雨已经迎面赶上了他的脚步,“啪!”的一声轰鸣,天空中的炸雷也在此时响了起来。
被响雷一吓,板爷几乎脚软到了地上,他在雨幕中哆哆嗦嗦地辨别了方向,抹了抹满脸的雨水,朝着雨幕下的码头跑了起来。
他将码头的绳索紧了紧,又检查了其他容易忽略的地方,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听着响在耳边的雨声,板爷抬头看了看呆过大半辈子的大船,就要转身就要躲回来时的小酒馆。
可就在他准备炮回酒馆之时,雨声中的一阵哭声却是让他停住了脚步,他望着白茫茫的雨幕,入眼找不到任何人的踪迹,他侧起耳朵倾听。
“轰隆!”
一声巨大的雷声让板爷完全趴到了地上,他心中狂跳不已,耳朵也是嗡嗡作响。
这大雨一阵一阵,在海风的指挥下一次次地洗刷着大地,板爷又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就在他再次打算返回小酒馆时,他看到了站在海岸边上的小身影。
“小娃子,你怎么啦?”
女孩只是哭,无论板爷怎么安慰怎么拉扯,女孩都是无动于衷,她一直哭,哭到雨停,又哭到雨下,一直哭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
“我是问你船在哪里,你跟我说故事干嘛?”苏飞对怪老头完全没了脾气,他搭拉着眼睛,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而怪老头看着他,视线却没有焦点。
“她还是哭,每当有人跟她说话,她就会哭,然后一直哭到发不出声音为止。”
“后来呢?”见怪老头还有说下去的欲望,苏飞一边用树枝拨弄着炉火,一边随口问道,“那她为什么哭?”
“后来……”怪老头的视线突然有些焦点,不知不觉,他的老眼里有了斑驳的泪痕,低沉沙哑的声音也继续说了起来。
……
“幽族!”
当板爷把小女孩带到船长面前之后,船长突然霍地站了起来,他一脸不可置信地叫了出来,声音还没落下,人已经冲到了小女孩的面前。
“幽族!”
同样的话,这回却是围观水手发出的惊声,他们听到船长说出这个小女孩的身份之时,震惊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落到了船长百海赫和小女孩的身上。
百海赫激动地抓着面前这个服装怪异的小女孩,他欣喜地在小女孩面前蹲下,也不管小女孩如何哭泣,一把抓起小女孩身上的布纹装束检查,当他看到小女孩水波泛滥的幽绿眸子时,船长百海赫无疑欣喜若狂,这才完全确定了小女孩的身份。
……
“你是说幽族?那个小女孩就是戴妮丝?”
苏飞一把丢开木棍站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怪老头,他有想过戴妮丝的绿眼睛可能有些来历,可想到居然是消失了几百年的幽族。
幽族,记录之中的最神秘种族,就连蒋老头也只能用简单的几句话给苏飞做过介绍。这个神秘的种族,在人类帝国成立之前曾帮助过人类对抗卡拉多蒙人,而人类帝国覆灭之后就再没有人见到他们出现,有人说幽族和冰霜族都随着帝国覆灭而消失,也有人说森林人有可能是卡拉多蒙人发展而来,也有可能是幽族落败后的剩余族人。
尽管人们都幽族的存亡完全不知,而所有人都明白,当幽族存在之时,他们就是一群幽灵,当夜幕降临之时,那些妄想追踪他们的人全都会被割喉而亡,即使死去的是面对面伙伴,也没人能发现他们是如何下的手。
“后来呢?”
相比起刚才的漫不经心,苏飞此时想知道答案的心情总算有些急切:“为什么一个幽族女孩会在码头出现?”
“不知道。”
从故事开始,这是怪老头第一次对苏飞的问题有了正面的回答,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们的船长百海赫一生都在追寻关于幽族的一切,当他知道了戴妮丝身份,仅仅一天时间,他就知道了黛妮丝的名字和戴妮丝所经历的一切,之后便在黛妮丝的指向下,跨海三年最终来到了这里。即使到了现在,我们其他人也不知道戴妮丝到底是怎么出现在了伊斯诺的码头上。”
“我们不知道船长从黛妮丝那里知道了什么,可当我们最终发现幽族的城市之后,就被满地的枯骨和城市的废墟震惊到了,也是在那时,我们从船长口中知道了那都是卡拉多蒙人的骨骸。最后,在幽族的祭坛面前,船长终于向我们说了他的目的,他想要黛妮丝说出开启祭坛的方法,只要能够进入祭坛,就有可能得到幽族那种幽灵一般的能力,那时候没有一个人是不为之高兴的。”
听怪老头说完这些,苏飞的脸色有些阴郁,但他也没有说什么,作为一个事外人,他也没有资格发表什么评论,更何况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对于黛妮丝的身世,苏飞有些同情,可尽管如此,对她的负面情绪也只是淡化了一点点而已。
“后来黛妮丝就在当天夜晚逃走了,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逃脱的,”怪老头低着头,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她的眼睛像我的女儿一样,虽然我知道她听不懂我的话,可我还是每天给她讲故事,说笑话,最后她在我面前终于不哭了,也直到失去她之后,我才发现她对我有多重要。于是我离开船队找到了她,也一直和她躲到了现在。”
听完黛妮丝的故事,苏飞久久不语。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很多事情怪老头也不知道,像幽族的秘密和船队来到小岛之前发生的事,这些事情,或许也只有黛妮丝和那位船长百海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