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们是恋人,来接吻吧。
“那么,就这样了,回头见!”
人声鼎沸的飞机场,萧漫微笑着说出以上的话语。那边,萧爸萧妈完全懒得理会他们的儿子萧漠,对着桑桑儿叮嘱什么。萧漫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挽住萧妈妈的手臂,爱娇地道:“爸爸妈妈,我们该走了啦。”
“好啦。”萧妈妈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依依不舍地拍着抓在手里的桑桑儿的手背,“你们两个,要好好地过日子啊。”
“我知道了,妈妈。”桑桑儿也很舍不得,如今她已经改了口,真心地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人看待。
“亲家母那边,一定要约个时间见面呢。”说这话的是萧爸爸。
“嗯。我知道了。爸爸。”桑桑儿笑着。这些年,她与母亲的交流不如以前多,但依旧是亲密的母女俩,隔两三天便电话联系的。
“那么,等你们回来哟。”萧漫眯眼笑了,朝他们两人挥挥手,带着两位老人家进入通道。
这厢回到家中的两人,进行了如下的谈话。
“我们总算是……要回去了。”
送走了老人家,家里猛然空旷了很多,而且,完全不热闹了。桑桑儿有些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抱着枕头,感叹似的喃喃道。
“会不会后悔?”
桑桑儿惊讶地抬眸,“你在问我吗?”随即有些失笑地捶了萧漠一拳,“你这个家伙不是自诩最了解我吗?怎么突然这样不自信?”
萧漠反手扣住桑桑儿的手指,垂眸,很漫不经心的语气:“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从此要过上简单充实的生活了,怕你不习惯。”
“我还怕你不习惯呢,要知道我的生活可比你的简单得多。”
桑桑儿说到这里猛地住了口,其实他跟她的生活都算不上简单呢,每日见的人,每日里做的事情,每日里思考的东西——以后,就是完全的不一样了吧。不过,那些有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就行了。这样的话好像很单纯很幼稚很童话,但是,他们一直是这么走过来的。不是谁在迁就谁,而是因为想在一起。
桑桑儿露出一个微笑,凝视着萧漠的侧脸,那样温柔和美好,她内心里有深深的满足感,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
“我们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呢。”
萧漠的睫毛仿佛羽翼展开飞起,随即便是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灿烂炫目,“嗯。”
我们一直在一起,虽然做着完全不相干的工作,甚至时不时处在两地,但是我们从未分离过,一直一直在一起呢。
尽管两个人更像是亲人般地一起生活,完全不像是恋人那般亲昵。
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啊,彼此都没有准备好呢。
“最近怎么样?还是老样子?我觉得你肯定还是老样子。”说这话的人,头发被蓝色的头巾扎起来,露出明媚妍丽的脸庞,手指捻着银勺轻轻搅拌褐色的咖啡,说话的时候在笑,眼睛弯弯,完全没有在电视里新闻主播的架势,好似从时尚周刊里跳出来的美丽女模特。
“嗯。确实还是老样子。”桑桑儿一边答,一边伸手叫了一杯橙汁,“约我出来有什么事?”而且还是约在平常不怎么常来的离彼此办公的地点都有些远的咖啡馆,环境倒还不错。
“没事就不能约会你了?”对方给了她一个白眼,很是不悦的样子。
“不是。最近有些忙。”算是补救地解释一番,桑桑儿可没有任何的歉意在里面。因为,面对叶蓉,那种东西不需要。说来也奇怪,在最后一年里,她被所有人忽视,但叶蓉却站在她的身边,好像不冷不热,但是交情却一年一年地延续了下来。
“是因为辞职回家的事情?”
“咦,你知道了啊。”桑桑儿惊讶,随即耸耸肩,“我原本还想着走之前再与你告别下就行了。”
“嗯?”叶蓉挑眉,一副“才不信你”的表情。
桑桑儿垂眸,还没开口说话,服务员恰好送了橙汁过来,她先道了谢才道:“我跟他在这边都没有什么留恋,朋友们也有各自的生活,想着不打扰就好了。最后聚一聚,也就算了,也不是以后都不见面了。”
“你说得倒轻巧。”叶蓉单手支颊,神情似笑非笑,“算了,我也得到我想得到的消息了,你们……是要结婚了吗?”桑桑儿吓一跳,“什、什么啊……”
叶蓉看着桑桑儿的大惊小怪,“你们都要双双把故乡还了,怎么……还没考虑过结婚?”看着桑桑儿顿时满面通红的样子,语气不由得放缓了下来,迟疑地说,“不会是真的……没考虑吧?我说,你们这恋爱谈得还真奇怪啊!我以前就觉得你跟他之间的感情很奇怪了,没想到直到今天都还在奇怪啊……”
桑桑儿完全无语,掩饰地端起橙汁开喝,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叶蓉看了这样的桑桑儿一会,撇开视线转向窗外,然后说道:“现在都到这个分上了,那两个人,你们不打算原谅了吗?”
桑桑儿这下是完全的吃惊了,瞪大了眼睛,很不解,“原谅他们?”
“也是……”叶蓉苦笑一声,“要是他们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也会一辈子不原谅的。”
“等等、等等!叶蓉学姐,我想,你……不,他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跟阿漠,都没有……那个,怨恨他们的意思。”那件事啊,感觉发生在很久远之前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怨恨又不能让生活变得更美好,才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呢。
叶蓉表情复杂地回头看她,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到不自然跟说谎的迹象,但是——
“这样啊,那还真是……”
桑桑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知道这样说好像有点……过分,不过……总之,我跟阿漠都没有那种意思啦。抱歉了。”
叶蓉还能说什么,笑了笑,便转移了话题:“你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还没有确定,不过,应该是六月吧。我要参加那边大学的六月招聘试讲,七月学校便放假了。”
“啊,真好呢,以后便要过上每年都有三个月假期的教学生涯了,好羡慕啊。”
桑桑儿眯眼笑了,“随便你羡慕。”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桑桑儿就要与一帮同事告别,在主编的提议下,一群人去吃饭唱K狂欢。吃吃喝喝到九点,桑桑儿借口去上厕所,躲开了一群疯男疯女的灌酒加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她一个人拿着手机,躲在厕所旁的角落里,打电话给萧漠。
萧漠近来也很忙,经常两三点了,她起来还可以看到楼下通亮的灯火。她便热上一杯牛奶,敲响他的书房门,嘱咐他要早点睡觉。他和她向来有自己的领域与节奏,并非不是不关心对方,不过是相信对方一定会处理好,所以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让对方担心便是了。
“嗯?今晚能回得来吗?”那边的萧漠声音低沉,带着些微的说不明白的意味。
桑桑儿愣了一下,直觉他现在的心情不太好,便小心地措词问道:“你希望我今晚回去吗?”
那头轻声笑了一下,“你这个家伙在想什么呢,总之,玩得开心些,闹得晚了再回来不安全,我现在抽不开身去接你,你们可以在附近找家饭店好好休息下。”顿了顿,他又在那头嘱咐道:“要小心些。”
桑桑儿稍显茫然,她的确是因为大约会闹到很晚才电话萧漠,但是得到这样的结果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挂了电话,疑惑地拧着眉头,她回KTV的包厢去了。
而她走后不久,其中一个厕所单间的门打开,露出乌苏阴沉黑暗的脸。
结果,果然闹到了十二点以后,一群人吵着闹着要去酒吧续摊,看样子是非得两三点甚至到天亮不可了。其实,这样的狂欢根本就不是为了给桑桑儿送行,而是在桑桑儿处理最后事务时,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之下,杂志的销售攀升了一个百分点。要知道如今杂志到处都是的现在,这个成绩真可谓是奇迹。整整一年时间的谋划总算得到了回报,大家的心情自然开心得很,放纵一回也很正常。
在走出包厢的时候,桑桑儿的电话突然震动了起来。她习惯将包贴着腰夹紧挎上,因为曾经被抢过,所以很是紧张。手机震动起来,马上就感觉到了。她拿出手机一看,是萧漠打来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阿漠的声音很急。
“钱柜,正准备去酒吧呢。”
“你呆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过来!”阿漠说完这一句就挂了电话。
“喂喂!阿漠……”桑桑儿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对着手机翻了翻白眼,“什么嘛!”
“小桑,你怎么不走了?”走在前方的同事久等不见她,折回来喊她。
“哦,我就来了。”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是桑桑儿很不情愿再回想的不堪记忆。她跟着同事们有说有笑地出了钱柜,往旁边酒吧一条街步行而去。大家都喝得有点多,脚下有些悬乎悬乎的。酒吧一条街的灯光有些暗,对面行来一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对方猛然地拿出铁棒敲过来,猝不及防之下,有三四个挨着的同事被敲晕在地。
“你们干什么?”有同事的反应极快,马上掏出手机拨打110,但还没有拨出去,人就被敲晕了。
桑桑儿被吓到,此时才回神过来,大叫道:“快跑啊!”说完,率先朝灯光明亮的地方跑去,钱柜在横七竖八的巷子中间,要跑到最近的十字路口,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她踉踉跄跄,高跟鞋踩在地上,脚被扭到了,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已有黑影到了她身后——
而前方灯光乍亮,在倒下之前,她看到的是萧漠如修罗般的身影。
“阿漠,苹果都要被削没了……”
看着那个目前还是很阴沉的家伙矗在病床旁,拿着明晃晃的水果刀对付鲜红的散发出清香的苹果,桑桑儿真的对那个苹果报以同情之心。她没什么大碍,同事们也没什么大碍,各自在医院里躺了一天,检查完毕后,叶蓉带着人前来补偿了便回去工作了。而可怜的她,目前还在医院里住着。
“因为工作的事情,害你被牵连了,真的很抱歉。不过,我想,他才是最需要安抚的那一个人。”叶蓉丢下这一句话,算是完全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出现的原因,背手离开了。
桑桑儿偷睨那个需要安抚的家伙,不由得有些怀念那天刚醒来时,面对这个家伙红着眼睛,颤抖着想要抱又怕抱坏了的小心模样。他现在那样明显地散发“我很不爽”的气息,整个人都处在“别来烦我”的状态,跟他说话也没有回应……桑桑儿白眼看天,到底她是病人还是他是病人啊?
在她很烦恼的时候,那个她烦恼的对象却突然扔了水果刀,起身将门锁上,又将窗帘拉上,拉过椅子,直直地对着她而坐,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这、这架势不是要吃人吧……
桑桑儿好怕怕,“你要干吗?”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手指伸过来,往后移,摸上那一天受创之处,垂眸不语。从桑桑儿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他的睫毛在颤动,完全不理解他的意图。
“这次叶蓉找到我,说我们可以合作。反正有前仇,还有新恨,我想可以。只是,没有考虑到最后了,那个女人会来这么一下反扑。幸好,叶蓉一直在注意着他们的动向,及早地发现了我才……”
桑桑儿眨巴眼,再眨巴眼,“新恨?是什么?”
萧漠勾唇微笑,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抚了一下,手指眷念地流连不去,“不过是利益与道义亲兄弟与朋友的区别罢了。”话语十分轻描淡写,然后语调一转,“你没事,我……”他单手遮掩了一下,猛然地抱了上来,“你没事就好了。”声音里,带着哽咽,不一会儿,桑桑儿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而下。
门被锁上了,窗帘被拉上了。正值初夏光景,阳光带些温润的暖,灿灿地透过嫩黄色的窗帘过来,在这一方空间里映出淡淡的颜色。
到底是什么利益与道义,又是什么亲兄弟与朋友……那些都不重要,她不会去追根究底,弄出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桑桑儿反手抱住了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背,把头靠上去,轻声地说了一句:“我好好地在这里呢。”怀抱里的那个人僵了一下,更加紧地抱住了自己。
窗外,有人在放广播体操的音乐,应该是准备锻炼。抑扬顿挫的念节奏声,高昂的音乐背景,恍恍惚惚里,时光渐渐沉淀。
那是某一天,饭后的事情。
萧漠问桑桑儿:“国家法定结婚年龄是男二十二岁女二十岁对不对?”
桑桑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尽管很想摸下萧漠的额头探寻他是否在发烧,但强大的自制力以及“如果真的这么做说不定他会恼羞成怒到时候她可就惨了”的念头制止了她的付诸行动。她尽量正常地发问:“是啊,怎么了?”
那日的夜色很温柔,天台的风带来七里香的氤氲香气。萧漠的眼睛里有很多的东西,桑桑儿看半天只觉得今天的他特别奇怪,眼睛闪着光,那光芒让桑桑儿低下头去。萧漠慢慢地靠近,桑桑儿的心跳如擂鼓。
他们认识很多年了。
他们交往有一段比较长的时日了。
可也许是因为他们认识太久了,就算成为了情侣,相处的情形也没怎么改变。应该说是直接完成了质变,由原来的暧昧里的遥远的认定对象,变成了似乎已经结婚许多年的“老夫老妻”。
所以、所以,他们至今都还没有做比牵手拥抱更为亲密的行为——
桑桑儿想到这里,不禁脸红起来,而且越来越红。萧漠会亲她吗?要不要稍微地抬下头方便萧漠亲吻?想到这里,桑桑儿的心跳更快了,几乎要跳出胸口来,脸更是烫得绝对能煮熟荷包蛋。她正在胡思乱想里,忽然就听见萧漠的微微叹息声。
“原来我们已经超过法定年龄两年多了啊!”
萧漠到底是停在了离桑桑儿还有许多距离远的地方,神色复杂得分不清楚到底在表达什么。
桑桑儿先是觉得一盆冷水迎面而来,反应过来后大窘,很快发展成为恼羞成怒。她猛地抬头,视线对上萧漠的鼻子再不敢往上,心一横,眼一闭,张嘴就咬上去。
萧漠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嘴唇被咬破了,渗出血来。
“呃——”桑桑儿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一时有些发愣。
而萧漠好像被这个事实冲击到,傻傻地看着桑桑儿,呆呆的。
桑桑儿索性豁出去了,决定再凑过去。
“不行!会有宝宝的!”萧漠窘迫异常,伸手捂住脸,吼了出来。
桑桑儿怔愣住,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什么……会有宝宝?”说到后面,脸已是通红,火辣辣的铁定能煎熟鸡蛋。都怪萧漠,突然说出这么惊悚的话,害她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
“我……我……”萧漠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难题,艰涩地开口,可那话挣扎着不愿意出口,最后他颓然地转过身去,“我会克制不住的。”
桑桑儿傻眼,“啊?”
“我知道这话让人难以接受,不过……我们可是认识快要超过十二年……”他迅速地转过来解释,可见到桑桑儿的脸又马上背过身去,语无伦次地说道:“总之、总之……你绝对不可以因为这个而讨厌我。我可是……我可是为了你,忍耐得非常辛苦……啊,不是……不是,是……”最后他捂住脸,不说话也不肯再看桑桑儿。
“结婚吧。”
“哈?”桑桑儿也十分难为情地偏头向着另外一边,听到萧漠这样说,惊讶地转过头来。
“结婚吧,我们结婚吧。”萧漠直直地看过来,虽然还是有点懊恼的羞涩,但语气十分坚定,似乎是想开了什么而微微笑起来,语气也加重了好几分,“我们结婚好了。”
“……”桑桑儿先是无语,看着萧漠越来越亮的眸子,越来越火热的视线,她不由得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马上就被一把抱住了,脸颊被狠狠地亲了,紧接着天旋地转。
星子漫天地闪烁,那个人如孩子般哈哈大笑,横抱着她的手臂坚定而温柔。
“结婚了!我们要结婚了!哈哈……”
于是,她也忍不住笑起来。好开心!好高兴!那种喜悦一直持续着,等他转累了将她放下来,凝视着,她还是停不了笑容。
“桑桑儿,我的桑桑儿。”
他捧着她的脸颊,越来越近。她在他的靠近里,慢慢地合上了眼。
初吻。牙齿与牙齿碰撞。有些想笑,但是心情无比严肃。在正经的肃穆的情绪下,两个人很认真地亲吻。仿佛一种仪式。
我们、我们终于真正地在一起了。
以恋人的方式。
终曲
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结婚了。
在二十四岁过去后不久的春天,空气还很干燥,前不久还下了一场雪,但是很快雪融化了,下起了绵绵春雨,桃花盛开了,柳枝发芽了,一切都生机勃勃。
那一位要成为丈夫的男人叫萧漠,是个脾气有点捉摸不定的家伙,不过,他对我向来很纵容很温柔,我们两个人也一直很合拍。
在秋天的时候,我带着他去见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看到他以后,拉着我的手躲在厨房里,对我说:“桑桑儿,你觉得……他可靠吗?”那个时候,阿漠为了表明真实的自己,于是把眼镜摘了,头发也剪短了些,露出光滑的额头,些微妖媚的长相——他的父母亲都很严谨并且正派,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长成这样。我曾经很小心翼翼地问他,结果他眯眼笑着用手指弹了我的额头,什么都没有回答——我不想承认我被他的美色所迷所以……
面对母亲的担忧,我笑了,然后说:“他是阿漠啊,就是你一直知道的那个阿漠。”
母亲显得很吃惊,“我以为你说笑的,没想到真的跟他在一起了。不过,那个孩子……确实是那个孩子吗?”
母亲只见过阿漠一面,那还是十一年还是十二年前,初中刚毕业,他载着许多的书本到我家,那会儿母亲还曾经开过我们的玩笑,问过他的详细情况。
印象久远了,才会模糊吧。我失笑,挽着妈妈的手,道:“就是他呀。不是其他人,一直都是他呢。”
母亲还在喃喃自语:“可是几年前见面的时候,明明很沉稳很可靠啊……”
我倒是吃了一惊,“几年前?妈妈在几年前有见过阿漠吗?”
“是啊,那个孩子在你上大学开学之前有来找过我,那时你出外旅行了。后来也有来拜访过几次,不过,你都不在家。”妈妈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像变色龙……”
这、这可是大新闻啊……那个家伙,为什么做什么都是不声不响的?就像之前,才跟叶蓉说“没有怨恨他们”,结果,没多久,就得到了这个家伙干了坏事的消息,不仅让乌苏家元气大伤,而周子期也没好到哪里去,听说已经远走他乡。
H城的工作也是他介绍的,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但难免会有“那个家伙的作用肯定不少”这样十分沮丧的念头,不过做好本职工作管他呢。因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所以完全没有生气,倒是暗地里煮了好几个月的他不太喜欢的食物——要挑出那个家伙的不喜欢真的太难了,我都有些佩服自己能够捏到他的弱点了。
“桑桑儿!桑桑儿你在发什么愣啊?”猛地回神过来就见妈妈嗔怪的脸,“算了算了,你出去陪着他吧。虽然有你叔叔在……”妈妈好似想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了,只推着我出门。
出去就看到这么一副境况,阿漠跟叔叔在下棋,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认真,思考了一下便落下一子。
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先前虽然已经同居了两年多,但是,我还从未跟阿漠出门应酬过,没想到他居然还会这一手。
他万能了吗?
晚上,只剩下他跟我的空间里,我很不服气地问了他这个问题:“阿漠,你老实说,你有什么是不会的?”
阿漠正在百无聊赖地随便翻翻房间里的杂志,纤长优美的手指在洁白的纸张之间显得很是扎眼,他闻言,眨了眨眼回眸看过来,“嗯?”
“你看你,会煮饭菜,而且水平直逼大厨;会调酒,而且技术优雅美丽;很会赚钱,现在我居然不知道你还会下棋……来说一下,你有什么是不会的?”我抱着枕头,盘膝坐在床上,头发因为刚洗浴出来,处在湿润的状态,随意地拢在脑后,等待自然风干。
他轻轻地笑起来,放下杂志走去卧室里附带的浴室拿了毛巾出来然后走到我身后,轻轻擦着我的头发,“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移了一下盘膝而坐的位置,好让他更方便地动作,“没什么啊,只是……嗯,问问嘛。”
“如果你想看的话,我还会弹钢琴,会拉二胡,还会茶道。嗯,对服装有些研究,搭配上稍有心得。还有……”
“啊……你不要再说了!”越听越让我觉得“我很渺小”,这感觉可让人真不爽。
“嗯,好。”
他可真爽快!我皱了皱鼻子,很不爽,又有些按捺不住地问:“这些……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呀?”初中刚认识那会儿,他可是什么都不懂的。
“因为工作的需要,那三年,在饭店里,总会遇上各种各样的客户,为了满足客户的要求,不得不学习的。”
我突然有些意兴阑珊,闷闷不乐起来。
“怎么?”约莫着头发半干了,他将毛巾拿回浴室,转回来,便问道。
“没什么啦,我就有些不甘心。”我咬着嘴唇,决定实话实说,反正我现在不说话,过一会儿,他也会旁敲侧击地将我的心情弄清楚的。他就是这样霸道,完全不给我留点私人余地,自己又不摆透明了给我瞅瞅,非要将我瞧着透明了才高兴。不过,这个家伙的秘密我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去探究啦,说不定是社会的阴暗面,才不要知道。
“嗯?”他挑眉,然后坐在我的旁边,伸手揽住了我,但是,很快又放开了,“是在为我心疼?”
所以说这个人完全不给我留点余地啦!什么心思全部都被看透了还有什么意思啊!我恼羞成怒,抓起枕头就往他砸去,很愤恨又很不甘心,“是啦,是啦!我在为你心疼啦!”这个人、这个人在我无忧无虑的时候,到底在经历着什么呀?那种光速的成长,到底要经过怎样才会做到啊?
他轻轻笑起来,很轻易地就将枕头拿走了,然后出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张很灿烂的笑颜,细长的凤眸眯成一条缝般,嘴角咧开,非常明显而自然的开心。我一怔间,他已伸手抱过来,“我真高兴,你为我心疼。”
“又不是什么……”被他抱在怀里,我嘟囔了一句,也没有动。
他穿着棉质的有熊宝宝的睡衣——是我专门给他准备的,看起来有些像大人不小心穿错了小孩子的衣服,但他表情非常坦然自在,搞得我连嘲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暖暖的胸膛,沉稳的心跳,他的味道——他吸烟也喝酒,不过,那些从未在我面前展示过,不爱香水,顶多为了场合需要洒点百合清香,而现在则是跟自己身上一样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很清新。
“桑桑儿。”他唤了我一声。
“嗯。”才应了一句,脸就被抬起,嘴唇被吻住了。
我的脸颊有点发热,马上闭上了眼睛,在他的亲吻转移阵地时,含糊地提醒他:“关灯……关灯啦……”
这一点,我也很有意见,非常有意见。在求婚成功的那一天,被亲吻了;然后一个月后,在回到H城,拿了证以后,就直接进展到了最后一步。他果然如他所言,完全忍不住,而且非常理直气壮——
“我们都已经去民政局公证只差办酒宴了,有什么不可以?”
我害羞啊!好想捶死他。
第三天,跟现在很幸福的母亲告别的时候,母亲拉着我到一旁,重复了一遍昨夜就一直在叮咛的话语——昨夜我与母亲一同睡,重温童年温暖——然后再多加了一句:“桑桑儿,阿漠这孩子心思虽然难测了些,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为着你好的……”说到这里,妈妈没有再说下去,只微微叹了口气,“总之你们要好好的。”
我明白妈妈的隐忧,她不过是害怕我无法幸福而已,我鼻子有些发酸,抱住了妈妈,“放心吧,妈妈,我们一直都是我们。”况且,我被他捏得紧紧的,完全无法脱身——好吧,他也处在同样的境地,所以我也没有不安全感。
这样的全情投入,因为彼此的缘故,也没有什么不好。
妈妈抱住了我,在肩背拍了拍,松开了,望着我,伸手拂过我的脸颊,道:“我们家的女儿,长大得太早了。”
“为了不让妈妈操心嘛。”我绽开灿烂的笑容。
婚宴之前,萧漫就从日本赶了回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萧漫早有一对可爱的双胞胎。说可爱是一点都不多余,甚至还无法形容。那一对家伙很是乖巧,小小年纪,眉目便显出俊朗之色,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哥哥跟弟弟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哥哥是右耳垂上有颗米粒大小的红痣,而弟弟是左耳上有颗米粒大小的红痣。两个小家伙不太爱闹,听说是因为怀孕时母体受了伤害,导致小孩子也跟着身体不好的缘故。
萧漫让那两个孩子在新娘室里陪着我,她则出去招待客人。叶蓉也来了,作为我的伴娘,简直是抢尽了属于新娘我的所有风采,于是我有些恼怒地让她出去招呼客人了。
“阿彰阿修,你们要是觉得闷了就出去找小朋友玩儿呀,舅妈一个人呆着也可以的。”阿彰阿修是萧漫两个儿子的名字,姓罗,罗秉彰、罗秉修,小名儿就是阿彰跟阿修了,那两个家伙穿着白色衬衣打着红领结黑西装擦得锃亮的小皮鞋,非常帅气。此刻,他们就坐在我对面,很正经很严肃地坐着,那架势好像是在监视我。
“妈妈让我们陪着舅妈。”没想到我这样好心的提议直接被他们异口同声地否决,还一齐摇了摇头。
那就……拿点水果糖之类的给他们啃啃好了,正想去翻些特别的糖果,门突然被打开了,同时传入一道熟悉的声音:“叶蓉怎么放你一个人在里面?”
我惊讶地回头,居然是本该不能见面的萧漠,我还没有反应呢,那两个小家伙已经一蹦而起,冲过去推萧漠的大腿,嘴里说着:“舅舅不准进来看舅妈!不准进来!”
萧漠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投降转身,“好了,我出去就是了。”
我“扑哧”一笑,萧漠在小孩子手里吃亏这样的场景无论看几次都觉得很想笑,也很期待——我们的孩子出世了,肯定也是这样吧,说不定还会变得严厉,因为我可不是严厉的那个人——家里总有一个人扮黑脸一个人扮红脸的。
门被关上之前,萧漠回头对着我眨了下眼睛,笑了笑。我知道他的意思,也回了他一个笑容,可惜门已经被关上了。
不久,吉时到了。
仪式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乡下人更讲究这些。酒席从街头摆到了巷尾,同一条街道上人们都来帮忙,还讲究旧历时辰。虽然已经没了三拜九叩首拜堂,但是红包、背新娘、撑红伞、跨火炉、敲门等等琐碎的细节一样都不能少。
闹腾到半夜,我跟萧漠都累极,而且萧漠喝醉了,被扶着进门后,直接扑倒在床上睡着了。
到处都是大红色,一切都仿佛荡漾着潋滟的红色光芒。
睡着的阿漠很沉静,唇边有微笑,很是温柔。搬动他帮他脱衣服时,他转身呢喃了一句:“我是新郎官……”顿时令我笑出来,他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沉重,直接导致了我出了一身汗,总算搞定洗浴出来,我坐在他身侧,看着他的睡颜,第一次很清晰地感觉到——
这也许就是永远了。
模糊里,又想到乌苏的警告:“他跟你是不一样的,虽然一直都知道,但是我现在才算是明白了,实际上他是谁也不适合,他太深沉太狠辣了!我还是那句话,桑桑儿,你该离开他。他连周子安都毫不犹豫地对付了,那可是他的兄弟啊,难保有一天他会丢弃你!”
当时的我,只是笑着摇头,然后说:“谢谢你。”
谁也不明白,谁也不知道的。
很多年前,我就问过自己了。
如果有一天,有个人能为你实现那一句话: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你会怎么办?
当时刚刚高中毕业的我,因为阿漠的行为而伤了心的我这样回答我自己:那我就死死地霸住他再也不放手。
他做到了,于是我也要做到。
我们从不贪心,也不曾要如何如何。
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其他要求,只是一直努力着要一生一世在一起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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