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郡王被赐婚安国公之女的消息传开来的时候，许慎言正去南市陆川所说的那个酒楼取帐本的路上。
自从陆川把孝王府的帐本交到她的手上，她不眠不休地连夜合帐，足足查了一天一夜，才粗略将帐顺了一遍。孝王府的帐，近十年的还好些，前十几年的，简直一团糟，很多全是糊涂帐。显然，自先太子亡故后，先太子妃的这些陪嫁交到项辰手里，如果不是恶奴欺幼主，便是先太子妃之前的帐交下来有问题。想要彻底查清，必须要拿全所有的帐本。
她按陆川的吩咐，直接找掌柜的要白玉糕。
“姑娘可有预定？”掌柜的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许慎言。
“小女子是奉陆先生之命前来取白玉糕的。自然是预定了的。”许慎言笑道。
掌柜的神色微凝，忙道：“今日客人多，这白玉糕还没出锅，不如姑娘上楼上雅座稍等片刻？”
许慎言心中会意，抬头朝楼上望了一眼，笑道：“那就麻烦掌柜了。”
小二将许慎言引到楼上。却并没有将许慎言引向雅座，而是带进了一间雅间，许慎言还没来得及询问，只见小二径直将雅间的一块门板卸了下来，一个偌大的门廊便呈现在眼前。“姑娘请——”
许慎言微微一怔。随着小二绕过门廊，又一下了段阶梯，便又到了一个暗门前。
小二曲指在暗门上三短两长地扣了扣。门内传来一声闷沉的声音。“进来！”
“姑娘您请，小的告退！”小二欠了欠身子，转身就走了。
许慎言深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便看到了陆川。“陆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她以为陆川忙着追查绑架追杀他们的人没有时间，却没想到陆川会在这里等她。
“那人这几日都在宫中没有出来，我让影卫轮守宫门，一有消息，他们会马上通知我。你那帐对的怎么样了？”陆川问道。
“孝王府之前的帐目一片混乱，不是假帐就是糊涂帐。近几年的还好些，但是进项不大，一年万两银子都结余不下来。”许慎言眉头微皱。
“这么少？”陆川惊道。这些年孝王府的往来开支都由陈沧负现安排打理，陈沧死后，这才由陆川接手。项辰就被下了狱，陆川根本没有心思去仔细核心查。
“可不是，这么点银子，别说造反了，也就管孝王府勉强开支罢了。”许慎言道。她可是亲眼见到过项辰手下还有一批影卫，养这些影卫可要花费不少银子。“要想查清楚所有帐目，得把之前的老帐一并查了，也好查清楚，先太子到底有没有造反。”
只要所谋之事，与钱有关，她就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陆川点点头，从暗格中取出一叠帐本。“这是我寻来的一部分，先太子妃的陪嫁旧帐基本上都全了，就是先太子府的帐本，如今正本封在宫中，副本存档户部，实在拿不到，只托人抄了两本，我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异常，你再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许慎言接过帐本，粗略翻了一翻，眉头却越发皱的深了。
“怎么了？”陆川见许慎言脸色有异，问道。
“陆将军请看，前面这一本，府中进益颇为可观，然而这一本上，却是入不敷出，堂堂太子府，怎么可能入不敷出？”许慎言道。
陆川脸色一白。难道说，先太子果真有谋逆之心？
“现在帐目不全，下定论为时尚早。”许慎言宽慰道：“唯今之计，先将孝王府的帐目理清，证明清白要紧。等到孝王殿下出来，到时候再想法子去查先太子的帐，必然能瞧出端倪。”
“嗯，唯今之计，也只能如此。”陆川道：“就等小白回来，到时候，我们三管齐下，定要将将军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许慎言沉默不语。
陆川拿了一个提匣，将帐本全数放在了暗格处，再交给许慎言。
许慎言急于将帐目全部理清出来，便也不再逗留。辞了陆川从原路返回。到了大堂，双从掌柜那装了一屉白玉糕，这才打道回府。
上马车的时候，却听到外面隐隐有人议论明郡王。许慎言不由侧耳听了听。
“陛下真的给明郡王赐婚了？”路人甲问道。
“那是自然，还赐了字，佳偶天成！敬王殿下可高兴了，找了京里最好的装裱大师……”路人乙道。
“看来，这京中又要热闹一番了！”路人丙道：“上一回热闹，还是新科状元打马游街的时候，刚巧赶上大将军王班师回朝……”
“……”
“……”
一阵短暂的沉默。
路人乙叹道：“大将军王班师回朝，是何等威风，如今却……”
众人不免唏嘘一阵，就有人压低了声音，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许慎言心下不免一阵黯然。先不说前世她亏欠了项辰，便是今生，她——终究舍不得眼睁睁看着项辰这般白白送死。一朝战将，没有战死沙场，却要牺牲在皇权争夺上，太不值得了。无论如何，她总要尽自己所能，想法子为救项辰出一份力。只是不知道白兹所请的援兵何时能到，能不能顺利地将项辰救出来。
思量间，马车已出了南市。
前门大街鼎沸的人声传来。
这一场变故，对京都的繁华并无多大影响，皇家的事，对朝臣或许有所影响，然对老百姓来说，不过是多了份饭后的谈资罢了。
项辰的事涉及朝政，一般讨论的都比较隐晦，然明郡王被赐婚一事，却随处可闻。
许慎言下车去给柳氏买点心的时候，便听到了街上往来的人们，都在谈论小明王。本以为嘉柔郡主会配给明郡王，谁知道半路却杀出来一个安国公之女。
许慎言莫名地却想起了袁玉颖在景山园林那梨花带雨的模样。
“哎呦，这不是袁姐姐吗？您还有心思出来买东西啊！”一个尖锐的声音吸引了许慎言的视线，许慎言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的首饰店门口，袁玉颖正走出来，一个少女拦在跟前奚落道。
袁玉颖冷冷地瞥了那少女一眼。
那少女瑟了一瑟，却又梗着脖子道：“袁姐姐，您知不知道，明郡王定亲了？和安国公家的二小姐呢……”
“又不是和你定亲，你激动个什么？”袁玉颖傲然昂首，冷笑道：“便是明郡王要一并将你收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一旁围观的，个个都扑扑窃笑。
袁玉颖一句收了，却是将那少女贬到了通房的位置。寻常娶为妻，纳为妾，收用的通房，却连个丫头都不如，不过是个物件而已。
许慎言不由暗暗赞叹袁玉颖犀利。然看当看到袁玉颖那握得发白的手指骨节，却又替她不值——无论明郡王如何承诺她，最终还是负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