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脑一阵眩晕,完了,重明他完了,作为太子私自出宫,如果是有授权或是已成年的太子,那自然无事,可是他是个一无所有的太子,如果被抓住了,一定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大做文章。他的太子之位本就摇摇欲坠,要是加上这一条,我简直不敢往下想,当即挡在他身前,一边暗喊道:“小瑶。快把他带出去!”
身后却没人应,回头一看才发现宋女瑶那个见了男人魂都丢了的女人,居然没听到我在叫她,而是和景迅隔着人群眉来眼去,好一个郎情妾意。我跺跺脚,“景迅!别看了,快来帮我忙!”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今天来送葬的官员多是丞相父亲的部下,已经在台面上支持三皇子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排挤太子的机会,第一个人叫出太子来了之后,齐齐回头,个个给他行礼:“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丞相父亲在此时也回过头来,看到是太子,意外了一下,又看到他身上披着的丧服,眼里闪过精明,随后快步而至,一揖到底:“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太看得起老臣了,怎可以储君之身披穿只有在皇族崩临之时才能穿的丧服呢?快快脱将下来,折煞老臣了。”
我在心里捏了把冷汗,父亲真个好心机,太子私自出宫已是一罪,暗指他越过礼节穿丧服,罪加一等,贵为储君,最重要的就是恪守礼节,一言一行,都是未来的天子之威。父亲这样说,无疑给重明扣了好大一顶不配做太子的帽子。偏偏重明却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见丞相对自己作揖,又见其余一等臣子都对自己恭恭敬敬的,露出高兴的笑脸,道:“不折煞不折煞,你们都起来吧,我就是过来看看。”
丞相父亲这才起身,客客气气地说:“太子看得起老臣,老臣却不敢贸然承恩,如今太子驾临,却于礼制不符,太子殿下还是快些回宫,务令皇后娘娘牵挂才是。”话毕,一干臣子都附和道:“殿下还是回宫去罢。”
方才我让重明回宫的时候,重明已经不高兴了,这又听得这么多人阻挠他,脸色更加不高兴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来看知还的又不是看你的,关你什么事呀,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不许你管!”
我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重明,别胡闹,你快点和颂公主回宫去吧,回头我再来看你……”谁知他的倔脾气上来了,重重挥开我拉他袖子的手,哼哼一声别过头,“我就不走!”
此举正中父亲下怀,他顺势就往重明身前一跪,一脸的战战兢兢:“殿下万不可如此折煞老臣,老臣之母不过一品夫人怎敢劳殿下屈尊而临,若是殿下不愿回宫,老臣愿长跪不起,以身谢罪。”父亲这一跪,其余人纷纷往下跪倒:“臣等,愿长跪不起,以身谢罪……”
重明迷惑地看着这眼前的一切,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回宫会让这么多的人有所反应,如此浩大的声势,周围百姓越围越多,开始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听到父亲这个丞相都跪了,也不敢不跪,一时间,灵柩周围一里路,全都匍匐一片。
见此行此景,我知时间越捱得久事态就会越严重,如此下去,恐怕整个邺京城的人都知道今天太子跑出宫做了什么“好事”了,于是压低声音,严肃地对重明说:“快回宫!你再不回宫,我此生都不再理会你了!”
重明听罢,甚觉委屈地看着我,“知还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求了好久小颂才答应带我出来一趟,你居然说不再理我……”我只想速战速决,不愿多费时间,于是便硬下心肠说:“不错!谁要你来看我了,我最不喜欢别人从宫里出来看我了!你要是再擅自出宫,我不止不理你,还要装作从来都不认识你!”
重明怔怔地看着我,好像从来才认识我一样,他倔强的眼神里慢慢蓄了雾气,我登时就心软了,本想说句软话化解,可眼睛的余光看到跪在地上的黑压压的人,又硬起心肠转过脸不去看他,心想小祖宗你就快点回去吧,我这是为你好,下次我再去宫里给你赔礼道歉去,好半天,重明才带着泄愤一样的哭腔对跪在地上的人道:“你们爱跪,怎么不跪到天黑好了?都是你们!”他说完,赌气地看我一眼,噔噔蹬就转身走了,那头颂公主早看见事态发展不对,见到重明过去,忙和他并肩上了一顶轿子离开。
我松一口气,身后是父亲沉稳的声音:“臣,恭送太子殿下。”他说完,却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有几个人打算起身,刚直起腰却看到父亲跪着的,疑惑之余也忙继续趴着。我回想刚才重明说过的话,心里一惊,父亲他难道真的要跪到天黑?重明说的气话他居然当真?
随即转念一想,父亲他不是当真,而是有意为之,丞相大人弃即将入陵园的老夫人不顾而被太子“罚跪”,只怕明日就会传遍全邺京。到那时,重明可就真的大祸临头了!
我傻站着,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怎么办才能保住重明的太子之位?过去跟父亲说让他起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匆忙中我想起了那日卫芷嫱大婚,由于人群中横飞飞镖,导致场面失控,再看如今的局面,人跪了一地,不妥,恐怕真的伤到人,再看,目光锁定在老夫人那口楠木金丝镶边的灵柩上,顿时心生一计,悄悄招来小瑶,附耳对她说了一句话,她点点头离开。
片刻后,人群里悄悄潜进一些别有目的的千机门的人,“嗖嗖”的,暗器声划破酝酿着阴谋的空气,簌簌飞钉到老夫人那口灵柩上,发出厚重的木头响声,与此同时,一群人怪叫道:“不好啦!有刺客!”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没有不怕死的,听到这些响动,个个慌张起身,“来人啊!快保护我!”“快去保护丞相!”
百姓们蜂蛹而散,个个逃的逃躲的躲,我悄悄松口气,再看向人群,朝对我做个手势的景迅轻轻点点头。多亏了他们了。
僵局得以打破,在恢复该有的平静后,灵柩又重新被抬起,丧队往陵园山上去。
而在这之后,卫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似乎在思量什么重要的事情,一看到他的脸,我便低头,一心只想着,重明可千万不能有事,若他有事,我潜在的靠山言仪可就要变成我的仇家了。这事划不来。然而我还是算漏了一步,那就是父亲本人。第二日早朝上,他将这件事还是以不经意的方式提了出来,早就被皇后在后宫煽过风点过火的大庆王勃然大怒,将太子狠狠斥责了一顿,并罚他闭门三个月,不得外出。
我听到消息后,庆幸他地位保住了之余又更加忧心,三个月禁足,不能进宫去看他跟他解释。希望他能理解才好。
经此一事,我更加明白了朝廷中储位之争是多么的激烈,可以令一群堂堂正正的朝中老臣如此算计一个无知的孩子。可怜的重明,明明那样端正的模样,偏偏生了一副无害心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着夏天的很快到来,一年一度的宫廷盛宴又要开始了,夏日宴每年都有,我一点也不觉得稀奇,但稀奇的是,这次夏日宴大庆王圣口一开,说要往行宫举行,顺便在那里避暑。
初闻这件事我还未有察觉,等到府里议论起新皇妃与三皇子将陪同前往亲自布置的时候,我才猛然想起,这是那件废黜三皇子将之贬到边疆的事情的发生预兆!虽说时间上对不上号,可这件事和上一世是如此地相似,避暑,行宫,然后三皇子触怒圣上,接着废黜……
我心里打起了鼓,不行,一定不能让三皇子随同前去,指不定上一世发生过的事就要重演,虽然心里认定的太子之位是重明的,可是父亲已经公然支持三皇子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阻止他们前去,就是保住三皇子之位自己父亲策划的最稳妥办法,首先我想到的人是卫芷嫱。她如今是三皇子妃,又是卫家的人,我只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应该能想办法让三皇子称病不随同前去。
恰好此时卫芷嫱回门来了,我心觉这是好机会,,便去了她的院子,见到她将来意说了一遍。
话毕,卫芷嫱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拨开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她如今当了三皇子妃,通身也气派了许多,言谈举止都如同一个贵妇那样,慢慢地吹一口热茶,再慢慢地啜饮一口,这才懒懒地抬起眼,看着我,眼神里带着高不可攀的神情,道:“你以为,你这三言两语,就能骗到我?”
我一愣,她将茶杯往旁边的案几上一放,脸上浮起尊贵得体的笑,懒洋洋地说“我知道你最近在家中很是威风,不止你娘提升成了夫人,你也成了这个家的掌权人。不过我想提醒你,父亲一时错信了人,我却不会。你今日过来与我说,让我阻止三皇子去圣上跟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想借此机会帮助太子,对不对?”
卫芷嫱志在必得地笑着:“两年前的夏日宴上我就瞧见那傻子喜欢你,没想到如今你还真的帮起了他?呵呵呵,卫知还,你别捡根鸡毛当令箭,若不是我一时出府不在这家中住着,若不是我瞧见你也快出嫁了,你以为我会容忍你在这家中,在我母亲面前放肆么?”她话音轻轻一落,眼神已经变得冰冷。
我傻了眼了,想起之前的事,大概都被卫芷嫱知道了,她以丞相府嫡女自居,恐怕为的就是这样的一天,如今她成了三皇子妃,自然把权利看得更重了,我试图跟她解释:“你误会我了,我做的这一切都和太子没有关系,是为了我们卫家的未来,你知道吗,此次三皇子若是前去,一定会有危险……”“你怎么会知道有危险?”卫芷嫱冷然打断我的话,“如今皇上身边表现最好的皇子便是三皇子,此行若他不在,你当我会不知道后果多么严重么?”
“你听我的,他去了后果才更严重!”我急忙道,“你不知道,其实我也很关心三皇子未来的储君问题,他是父亲支持的人,我怎么还会害他呢?”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不过这话,你还是留着说给你的太子听罢,我有消息传说,太子被禁足,,完全是因为你,他要出宫来找你,所以才会犯下大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想弥补这个过失,我说得可有错?”卫芷嫱轻蔑地笑笑,“看在你我同是姐妹一场的份上,我今日不为难你,你快点离开,省得我看了心烦。”她抬手摆弄摆弄一丝不苟的头发,又得体地端过了那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