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有我在,会没事的。”谢楚在这时跪在地上,坚定地抱起堆锦,看着我的眼睛,道:“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你一定要救我的堆锦。”我泪流满面,堆锦对我的意义不是一个小丫鬟那么简单,前世今生的感情,让我早已把她当成我自己的亲妹妹。我再也顾不上恨谢楚与卫芷婳,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恳求:“求求你,一定要救她!”
谢楚眼神里闪烁着动容,他抱起堆锦,“我会的。”然后身影一掠,消失在夜色中。
原来谢楚竟还会轻功?我只稍微惊讶,又陷入对他的憎恨之中。
如果不是他和卫芷婳之间的那堆事,我的堆锦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慢慢地扶起薜荔,却发现腿脚无力,被这一吓,再没有力气撑着她往前走,亦不知道该不该回家,如果娘和卫宁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会担心?
我紧紧地抱着薜荔,想着流了一地血的堆锦,焦灼感负罪感几乎要将我淹没,压抑地不能呼吸。
卫芷婳,卫芷婳。这个名字如同魔咒一样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薜荔闭着眼,身上并无伤痕,显然是因为受过惊吓才昏过去。
我想起卫咎会医术,薜荔又是沉云落的人,想到这,便又提起力气来扶着她往前走。
挪了没多时,谢楚又飞掠而至,“知还,让我来。”
我将薜荔交给他,实在是走不动了。
“去沉云落。”我哑着嗓子说。“堆锦怎么样?”
“你放心,谢南居有专用的大夫。一定会救回堆锦的。”谢楚背起薜荔,和我一同行至沉云落。
“天啦!这是怎么回事?”来应门的半夏惊呼。她看着我和薜荔,猛地捂住嘴。
众人闻声而来,我见到卫咎,鼻子一酸,就流下眼泪,忍不住扑到他怀里。
“怎么回事?”卫咎扶起我的脸,在看到肿起的脸后眼里惊现怒气。
我抽泣着,将事情断断续续地说出来。
三夫人捂着嘴,“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这就去禀告老爷,请他做主!”
“别去!事出突然,还是先看看再说。”谢楚突然出声。
我愤恨地扭头,“你是不是想袒护卫芷婳?我告诉你,没门!这次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你先冷静点,别这么冲动。”谢楚眼里闪过无奈,然后安抚道:“先让人看看你身上的伤。”
我不想再和他多费唇舌,直接上去抢了薜荔,然后无视他,和半夏将薜荔扶入房间。
“你最好现在离开。”卫咎冷冷地看着谢楚,“她的事,有我在,不会轻易罢休!”
谢楚尴尬地站在院门前,最后只能说了一句,“照顾好她。”便离开了。
我站在台阶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卫咎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抬起手,触到我脸上的那个瞬间,我嗤了一下。
“很疼?”
“废话!”我眼都红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尽是怒气,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对不起。”卫咎眼里尽是自责,“如果我没有先离开,如果是我送你回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快去看看薜荔吧。”我别过眼,又对半夏说,“你和几个人去我那儿,告诉我娘我今晚宿在三夫人这儿,不回去了。让她不要担心。”
“是。”半夏两眼通红,点头下去了。
我闭上眼,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默默地在心里发誓,今天的一切耻辱,我都会让那些人还回来!
长夜漫漫,更深露重。
薜荔不久便悠悠醒来,但受到惊吓的她,已经明显变了个人了,瑟瑟发抖,不敢与任何人直视。
我的脸敷完药消肿不少,浑身骨头痛得要命,因为记挂着堆锦的安危,我一夜无眠。
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再看身边,卫咎撑着头睡着了。
和上次醒来一模一样,我心里感慨,为何自己永远都是被人保护的那个。
我悄悄地披衣下床,轻手轻脚没有惊动卫咎,披上一件大氅就往外走。
不去看一眼堆锦,我始终不能放心。
昨夜下过雪,外面铺了白白的一片。踩在雪地上,咯吱有声。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往谢楚所住的谢南居而去。
这是我第一次来谢南居,它四面都栽着柏树,看起来苍苍凉凉,不似他的风格。
院开门闭,窗户下种着一盆山茶,此时被雪堆得耷拉着枝叶。
还未近到门前叩门,就听到屋里摔出声响。
“啪!”
好像是谁摔了杯盏,接着是谢楚的声音。
“你们反了不成!”谢楚声音威严,不似他一向的浮夸与轻佻。“是谁给你们胆子让你们这么做的?”
“属下所做,不过是理所应当!”回答他的人不卑不亢,极为有力,“主上派我们潜伏在此,为的是与敌人周旋,可是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袒护敌人之女,眼看着您一再迷失心智,我们再不采取措施,恐怕后果难以设想。”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敌人?什么潜伏?
我听地迷惑,却觉得自己似乎走近了真相,谢楚,他果然不是一般人!
“你们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担当大任,理应由你们来指点迷津?!”谢楚冷声道,语气森然。
“属下不敢!”
“你们不敢?你们都背着我做了这样的事了,还有什么不敢!”
“属下没有您的指令而行事,甘愿受罚,可是卫家的四小姐,您不能再与之来往了!”
我听到卫家四小姐,心里一惊。提到了我?
“你们懂什么?”谢楚不屑地冷笑,“你们以为我与她来往,是为了一己私情?”
“主上派青与窈教习她软鞭,又赠送珍贵的墨玉,难道还不是一己私情?”
谢楚有片刻的沉默,然后传来脚步声,或许是走近那人,低声却充满危险:“贺决,如果今天在我面前说这话的是别人,如今他早就人头落地了!”
“贺决知道,主上不会因为谏言而怒。”贺决极为沉稳。
“你错了,之所以派青与窈去教她,不过是掩人耳目,卫知还那个丫头,看似无心,实则机智多端,拿得住大局,日后若有她这样方便的身份在其中斡旋,我们能省不少事,培养一个诱饵,难道是一朝一夕的事,我煞费苦心多时,却被你的一时鲁莽全给毁了。如今她已对我心生怨恨,定不会再帮我做事了!”
“是属下失误,那俩个人没用,若按原计划,此时的她早已经清白尽毁无颜存世了!”贺决沉痛道。
“你!……”
谢楚再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彻底听不见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地响,脑袋也跟浆糊似的一团糟。
只知道一定要趁他们发现之前离开这里,我梦游似地走了两步,又看着脚下的一串脚印,怔住。
如果他们开门看见脚印,一定会知道我来过。
没想到,要毁我清白的人竟不是卫芷婳,而是谢楚!
他究竟是什么人,一步步接近我,我那么相信他,还为他送信,还接受了他送我的两位女师。可他的目的,却是要置我于死地,不,是置整个丞相府于死地!
从他的言语来看,他必定不是简单的寄住在府上念书的远方表哥那么简单,他在酝酿一个阴谋,可怕的阴谋。而我,竟差点成了那其中的一个推动这个阴谋发展的人。
我呆呆地站在雪地里,一时间竟万念俱灰。
还有什么人是可以相信的?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我稳住心神,告诫自己不能慌,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我,天很快就要亮了,而此时,或许卫咎还没有发现我离开了床铺。
我看了看脚印,想了个办法,按照原路来的方式踩回去,踩的时候有意拖开雪沫,这样,任谁也看不出到底是谁来过这里。
我趁着屋里的人还在争执着,慢慢而艰难地往回走去。
走出谢南居后,没有直接回沉云落,而是往其他两条小道踩出一排脚印,才慢慢地回了沉云落。
将鞋子换下,塞进床底,从柜子里换出其他的鞋子摆在床前,又擦去地板上蜿蜒的水迹,将斗篷藏进柜子里,这才重新躺回被窝。
等我做好这一切后不久,天已经大亮。
我闭眼装睡,不一会,就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近到我床来。
看到卫咎在床前,他也没有畏惧,直接俯身叫我,“知还……”
我先是动了一下,才慢慢地睁开双眼,朦胧迷糊地嗯了一声,再看到是他之后,随即清醒过来,马上翻起身,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堆锦没事了?!”
床前果然是谢楚,他神色间带着惊疑,在看到我这样的表现后,犹豫不决地说,“你今天,可曾来过我那?”
我心道,果然他起了疑心。
这时卫咎已被惊醒,他看到谢楚出现在我的床榻前,站起来就挡在我面前。
“你要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半夏!”
半夏仓皇地出现,看着谢楚,很是害怕地说:“他,他闯进来的,我们没拦住……”
“是堆锦让你来叫我去看她的吗?”我作势就要起身,谢楚忙说,“没,她没事……”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到我摆在塌前的鞋上,鞋是软底白锻的,幸好我时常在沉云落玩,三夫人便偶尔也命人为我做鞋子,所以能拿出像样的鞋摆在床前。他看到我的鞋子是干的,便收回目光,再看向其他地方。
“你看够了没有?!”
卫咎耐不住性子,直接将他推开,冷眼道,“来人!给我拉下去!”
我一直以为沉云落里没有护院,此时才发现原来只不过一直没有用而已,这时卫咎话音一落,就立刻从门外赶来两个大汉,直接将谢楚架了出去。他出门的时候还朝我看了一眼,眼神却恍惚着。
等他被赶走了,我才彻底松一口气。
“我睡着了……”卫咎按着穴位,疲倦地说,“本来应该看好你的。”
“没事,我,”我怔怔地盯着塌前那双软锻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