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相川果然如景迅所说,时不时都要跑来丞相府找我倾诉他对穆远的思念之情。幸好他随身都跟着景迅,所以每次出现的地方不是墙头就是树上,不太至于引人注目。
傅相川整日整日地在我耳边念叨他的穆远,我起初还有点好奇心,慢慢地就和景迅一样,对穆远已经无感了。
据他的描述,穆远这个人性情温和,脾气最好,傅相川以前有暴脾气,穆远总是对他很宽容。穆远喜欢穿白颜色的衣服,而且特别爱干净,爱清净,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听起来像是个谪仙的人物。
我有心想帮傅相川早日找到穆远兄,可是却始终想不起来这个名字我到底在哪里听过。
穆远穆远,他与傅相川,真的是一对生死之交啊。
在重阳节过去之后,卫芷嫱与三皇子的亲事终于定下了,据说当时是三皇子亲自开口许诺,如果丞相能将卫家嫡女嫁给他,他日若登皇位,必许之以后位。丞相大人沉吟多日的决定,终于在此时宣布。
婚期定在第二年的春天,婚迅一出,等于向所有人宣布,丞相已经有扶持三皇子当未来太子的意思,朝中那些官员不免开始蠢蠢欲动,筹划以后的出路。
这样的变化自然是和从前发生过的不一样,上一世丞相支持的明明是二皇子,而如今却变成了三皇子,既然决定已出,那么,作为卫家人,我也应该帮上点忙。
首先,一定要提防二皇子,他多年来暗中培养势力,不动声色只为一鸣惊人的一天,最后胜算稳握,现在父亲支持了三皇子,那么我就得提醒他注意二皇子,在他的羽翼还没丰满之前,拔掉他的翅膀。
其次,上一世角逐皇位的实力派还有五皇子,也就是已经去了边塞的言仪,虽然很想他以后罩我,但是如今卫家选择了三皇子,那么他的势力,也不得不防。
最后,就是三皇子本身了,他性情暴躁,且刚愎自负,大概是在两年后,在行宫出游的时候,因为顶撞了大庆王,导致被废黜,具体的原因我也只是听说,但我确定,这一次绝对不能让三皇子随同去行宫。对,只要避过了那次行宫之祸,三皇子应该就没那么凄惨的结局了。
我有关于这些的想法,却不能亲自告诉父亲,毕竟这一世我与他关系不好,想来想去,决定告诉卫咎,再让卫咎转告。
盼着盼着,好不容易等到了冬至节的时候,卫咎回了一次家,上午他一回来我就跑去沉云落找他。
“卫咎卫咎。”我像往常一样冲进他的书房,却看到一个身影有些陌生的少年站在书架边。
他比上一次我见到的卫咎身形更修长,而且背脊更挺拔了,像一棵树一样,笔直而潇洒的站在那里。
那少年回过头,眉眼间褪去了青涩与稚嫩,添了许多的冷静与沉着。唇红齿白,孤傲萧瑟。
“知还,你来了。”他停下手里翻书的动作,向我走来。行走间仍是淡然的步伐,却更有气势了,让人不能忽视的气势。
“卫,咎?”我小小地重复一遍,他可变化可真是大,我差点认不出他来。
卫咎见此,微微一笑,“怎么?见到我,这么拘谨?”
我拍拍胸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谁站在这屋子里,真是男大十八变。”
“嗯。”他简单地应我一下,不再像从前一样和我你一言我一语地贫嘴了。
“卫咎,在太学院过得还开心吗?学院里有没有人欺负你啊?”我还像从前那样的口吻,笑嘻嘻地和他说话。
“一切都好。”可是他却,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成大人了,笑也是浅笑,应也是公式化地应一句。这样的卫咎,令我感到手足无措,且不知如何是好。
卫咎在茶案前坐下,慢慢地煮了一盅茶,今日他穿一件白裘袍衣,衬得他更加人如玉一般温润耀眼。
“你知道,卫芷嫱许配给三皇子的婚事了吗?”我与他找话题聊。
“嗯,听娘说起过。”卫咎点头,然后挑眉看着我,“怎么,你也想嫁人了?”
我白他一眼,“谁要嫁人,我是要和你说正事呢。”
“什么正事?”
“你知道,当今太子的模样,是不可能继承皇位的,父亲权倾朝野,卫芷嫱又是嫡女,她若成了皇子妃,恐怕三皇子的位置就落实了。”我正色道,“也就是说,我们日后卫家要扶持三皇子上位了。”
我说这话时,卫咎一直在煮茶,垂着长长的眼睫,让人看不出他的心绪,等我说完后,他才慢慢地抬起头。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了这些问题?”
他说的话一字一顿,甚至带着,一抹严厉。
我有些错愕,随后想起,的确,在这之前,我在他面前,一直是个只会嬉戏玩耍的顶多算是顽劣的小姑娘,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他一定会有所疑惑。
“啊,这个,这不是因为最近大家都在议论他们的婚事嘛,不是还说我们卫家以后还会出一个皇后吗?所以,我也觉得好奇嘛。”我抓抓头,不知道这个说法能不能糊弄过去。
卫咎目光如水,沉静地看着我,然后伸手将茶过第一遍水,“这些事情,你听听就好,无需在意。”
“怎么能不在意呢?毕竟我们都是卫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刚打算分析分析,结果卫咎就打断我,“扶持不扶持三皇子,都与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担心这么多,我说过,会保护好你。”
“可是,我也想帮什么忙呀。”我本来还想告诉他,关于我之前的那些想法,可是看到卫咎淡淡扫我一眼的眼神,让我讪讪地闭了嘴。
“朝堂上的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看到的,不过是表面现象。”卫咎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太拿自己当卫家人,还是想找一个靠山。”他警告地盯我一眼,“反正,你只能有一个靠山,那就是我。”
我吐吐舌头,“才入了个太学院,就这么大架子,要真让你当了丞相,指不定还怎么样呢。”
卫咎理也不理我,揭开盖子,茶香溢满了整间屋子。
“下雪了。”卫咎轻轻说。
我偏过头,看见窗子外面果然飘起了雪花,不禁心情愉悦,“真不错,下雪天喝你煮的茶,诗情画意全占了。不知道你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没有。”
喝了两杯茶,屋里的炉子燃得很旺,浑身暖乎乎的。我不禁提议道:“不如我们去赏雪吧!”
卫咎本来是不想去的,他上了个太学院,身子也矜贵起来了,我死缠烂打半天,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跟我出去。
然而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的决定!因为我忽略了一个最不稳定的因素——傅相川。
我从来没想过傅相川和卫咎碰上面是什么样子,因为这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是孤僻冷漠不近人身的翩翩公子,一个是威风八面的千机门门主,怎么看。也是扯不上交集的人。
然而,就在我和卫咎刚走到庭院,打算好好欣赏他种的梅花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正好落在我们看的那棵梅树上,咯吱咯吱树上的雪弹落一地。
“小卫,我跟你说,我想起来,上次和你说的故事还没说完……”傅相川拍拍身上的雪,一脸激动地拉住我的手。
随后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身边,是景迅,他见到我们俩。意识到场合不对,忙拉过傅相川,“门主,门主我们回去吧。小卫有事呢。”
“他是谁?”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卫咎就冷冷地拂开傅相川拉着我的手。
“他是……”
我还没来得及扯一个谎蒙混过去,傅相川就嚷嚷道,“她是我妹妹,我傅相川罩的人!”
傅相川也一脸敌意地看着卫咎,不为别的,就为卫咎打扰他跟我讲穆远的事了。但看在卫咎眼里,却是别的意思。
看着卫咎越来越冷的脸色,我心道不好,这个老顽固一样的人,他一定是把傅相川想成像谢楚一样的存在了。
果然,卫咎语气更加冰冷,“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多了个兄弟。”
“原来这就是小卫常提起的小卫她哥哥啊。”景迅见情况不对,他忙打圆场,“你好你好,小卫她哥哥,我们今天不过是来游玩,对!游玩!”
傅相川不买他的帐,将手一挥,难得不是呆滞脸,哼一声,“什么?这就是你哥哥?小卫多好一小姑娘,怎么有这样的哥哥?”
卫咎毫不迟疑地反击,“我还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兄弟,是街上耍猴的人!”他讥讽傅相川蹲在树上。
傅相川立刻从树上跳下来,跳到卫咎书房的屋檐上,对卫咎比一个你是弱者的手势,“你能比我厉害吗?我能爬墙,你还不会呢!”
这简直就是俩个小孩吵架的对话,我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能不能别吵了,听我说一句话。”
俩人齐齐把目光投向我,各自瞪一眼,“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