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岑目光里闪过意外,然后又镇定下来,“不是吗?原来我猜错了,上一次见你那样从容,还以为这样的气度,你的身份必定是丞相嫡女。”
我心里有些难过,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你是以为我的身份是嫡女才与我交好的么?如果我说,我不过是丞相府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庶出呢?”
他似有意外,想了半晌,又不耐烦地挥手,“嫡出庶出,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不是要走后门吗?还杵在这里干嘛,快走啊。”
“哦。”,我点点头,然后一步一回头地看元岑。
元岑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丞相府的匾额,很烦躁地目送我回家。
我想了想,又跑回去,对他说:“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不知道。”元岑硬邦邦地回答。
“啊?”我失望地看着他。“那我能去你家找你吗?”
“不能!”他想都不想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呀?”我很不服气。
“你怎么这么麻烦?”因为我们俩在门口站的时间太久,看门的人都看向这边,起了疑心。他看了看门的人一眼,随后烦躁地说:“上巳节的时候,我会再出府一趟,到那时,你再到我们今天相见的地方。行了吧?”
说这话时,看门的人已经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行了行了。”我开心地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趁看门的人还没看清我的脸时,我飞一样地跑开了,转弯的时候回头看了元岑一眼,他的身影在丞相府的灯笼下照耀得很是修长,他好像真的半年之内长高了许多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种他已经不是半年前的那个他的错觉。
我用力地摇摇头,把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甩出去。
元岑永远是元岑,现在的他,和上一世的他更为贴近呢。我满足地笑:“上巳节,那不就是,我们上一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卫府最近出了点不寻常的事,卫芷嫱及笄过后,就要开始议亲,但是在对象上,却出了许多争议。
大房看重的理想对象是三皇子,当今皇后的亲生儿子,皇后是她的闺中好友手帕交,女儿嫁给三皇子,她认为是最好不过的了。三皇子似乎对卫芷嫱的印象也不错。
可是二房却不答应,认为三皇子应当是卫芷婳的良配夫君,从中阻挠了一把。
父亲却一直没有表态。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上一世的夺嫡局势,大皇子是大庆王做京中王的长子,为侧室所生,资质平平,早退出了众人的视线,二皇子虽然表面上和大皇子一样没有动静,但其实暗地里一直蓄积力量,直到八年后才厚积薄发,一鸣惊人,而三皇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在皇后心里,是内定的太子,在众人心中,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可是我却知道,他却是与夺嫡最没干系的一个人,因为他性情暴躁,常常有不顺心事便打骂奴仆,两年后的一次行宫之游,因为触怒了大庆王,被贬为庶人流放边境了。
如今大房这样巴结三皇子,以为将女儿嫁给他就是日后的皇后了,但其实却是最不明智的做法。若真的嫁了,恐怕日后会跟着一起被流放。
剩下的,就是四皇子泽,精通音律,从不热衷于权谋,五皇子仪,生来酷爱兵法,八年后是沙场上驰骋的一员好将,也是朝中群臣们拥戴两个皇子之一。不过,他虽然手握重兵,座下却没有能为他周旋局势的人。适合成为一代名将,与皇位还是欠了那么点缘分的。至于老六太子重明,那就不用说了,生来痴傻,空挂着个太子名号而已。
上一世我出嫁前不久,正是京中夺嫡的热潮时期,二皇子放得到丞相的拥戴,而五皇子仪则出征塞北,那场所谓的为皇帝选秀女,不过是父亲想出来为了掩人耳目的一个计谋。大庆皇在那时身体已经岌岌可危,北疆战事告急,支开五皇子,又用选秀女的办法向天下透露大庆王身体健壮的信息,为的就是最后大庆王驾崩的时候顺理成章继承皇位。等远在塞北的五皇子赶回邺京,局势已定,再怎么样,也只能俯首称臣了。
我回忆至此,本来顺顺利利的事情,在这一世却有了巨大的变化,卫芷嫱,上一世及笄之后不久,父亲为她选了京城八大家的其中与卫家交好的一家公子就这样嫁了,后来卫芷婳也如法炮制。因为那时候丞相府的嫡女是我,年纪最小的我。其他女儿嫁得如何,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如今,嫡女变成了卫芷嫱,她会嫁给哪个皇子,恐怕意味着丞相大人将默认他将支持哪位皇子。
可现在,三皇子还没有触怒大庆王,还没有被流放,父亲如果贸然地将卫芷嫱嫁给了他,日后二皇子夺嫡成功,岂不是,我卫氏一门有危险?
想到这,我就打算见父亲一面,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可是才抬起脚,又觉得不对,若是让父亲将卫芷嫱嫁给了二皇子,皇后与三皇子岂不会因此疏远我们卫氏,日后若是三皇子触怒大庆王一事没有发生,三皇子成了夺嫡成功的人,那结局还不是一样?
左右想来都觉得不对,心里甚为懊恼,我以为重生一回,所有的局势变化就已经提前看过的书一般写在我脑子里,但真正要对照书上所写的行事时,却又有了无穷无尽的变化。
我只能静观其变。不能插手事中。想想都觉得抓心挠肝地难受。
卫芷嫱的婚事还在备受争议的时候,卫宁终于要去苍松书院念书了。
虽然这件事父亲已经跟书院的人打过关照了,但是该准备的考试却还是得考的。
到了苍松书院应试的这天,我带着卫宁和堆锦,坐上了卫府的马车,告别挥泪的娘亲,往苍松书院而去。
“据说苍松书院的入门考试颇为严格,而且苍松书院的讲师们也颇为严厉。你在家里叫母亲给宠惯了,还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书院的生活呢。”我打量了卫宁一眼,虽然他在府里不受宠,可好歹也是母亲心里的宝贝,待他十万分的好,从来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生得也是一张人畜无害的包子脸,看上去还是个没长大的娃娃。
书院里比他大三四岁的少年多不胜数,万一被欺负了,三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委屈都没地方说。
我叹气摇头,卫宁则一副大人的样子反过来劝慰我:“姐姐,你别担心啦,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没用的草包吗?你教的东西,我都记在脑子里了。你就放心吧。”
“不是我不放心你,而是你还小,还没有见过外面世界的可怕。”我还是免不了对他的担忧。
他想了想,突然对我说:“既然如此,快把我的长命锁还给我吧,那个可以保护我。”
“什么长命锁?”我俨然已经忘记那回事了。
卫宁顿时气呼呼的转过头不理我,堆锦忙小声提醒:“就是,小姐抢过去的小少爷的长命锁,小姐说如果少爷听话,你就会还给他。”
“哦,那个啊。”我打着哈哈,我总不能说是那个长命锁已经被我送给你未来姐夫当定情信物了吧。“那个啊,我本来是想今天给你的,可是临出门的时候又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苍松书院里面的宿监,听说是个见钱眼开的人,经常趁着学生不在的时候偷值钱的东西,我担心你的长命锁被他偷了,所以就没给你。”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是吗?”卫宁担忧地摸了摸他的胸口。“那我私藏起来的零食呢?会不会也被偷走?”
“你去考试居然还私藏零食?”我抓住他的话柄,装作震怒的样子指着他。
“我,我怕我会饿啦!”卫宁恼羞成怒。把怀里的那一包松子全倒了出来,哗啦啦掉了一车。“我不带总行了吧。”
我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捏捏他的脸,“傻弟弟,你这么傻,可千万别让人给骗了。”
卫宁气鼓鼓地:“我才不会被人骗!”
一路谈笑,马车越行越缓,我挑开帘子看向窗外。
时值寒春,衣衫还没有褪去冬天的臃肿,苍松山下一片萧条。
苍松书院建在苍松山上,由山命名其书院。也是一桩旧谈。
传说多年前,苍松山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突然有一天,有个小和尚化缘至此,心念一动,觉得此山风水极好,如果有了树,恐怕就是一片奇丽风景,潜心修行的好地方。
他在山下搭个棚子住下,开始了种树的修行之路,十年如一日,当此山由光秃秃变成苍松遍地时。和尚也老了,修成了得道圣僧。
本来应在苍松山上修一寺庙,从此安心修行。可谁知这处风水被当朝太学府的人看中,要在这修一座书院,在这宁静的大山中。最适合定性学习。
当地人听了,十分愤怒,认为这是对得道高僧的大不敬,纷纷出门阻拦。
事情惊动了朝廷,朝廷听闻此事后,便下令让太学府的人另择他处。就在这时,得道高僧出面,说:“我不过一介闲僧,苍松山地泽福灵,应当让出来作更大的用途。”
于是苍松山上便建了书院,而那位高僧,另去了一座山寺修行,时至今日,苍松书院便成了大庆王朝第一书院,而那位得道高僧修行的寺庙,也是邺京城香火最旺的寒蛰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