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我着实愣了一下。
三夫人叹气道:“他也不小了,你如今都是即将做母亲的人了,可他,这么些年,身边除了你,哪里还有别的女人?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很担心我们白家会不会断了香火……”
“白家?”我又愣了一下。
“你这丫头,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脑袋不开窍?他原是白家的孩子,如今要重出朝政,自然是以他真实的身份,从今以后,你也要注意,不能老是卫咎卫咎地叫他了。”三夫人很是无奈地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抓抓头,“那他的本名原是什么啊?”
“白容。他的本名。”
“白容?”我在嘴里念叨几遍,“这名字也很好听啊,行,以后我就这样叫他了。哈哈。”
“你呀你,还是老样子,不着边,想对你生气也生不起来了。”三夫人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地对我说,“真不知道以前怎么会把你带到我身边的,结果养出来这样一个小魔头。”
我乖乖地任她把手放到我头上,撒娇地说:“那可不,我可是您的女儿哦,放心吧,我一直拿白容当哥哥,从前是,以后也是,等我回了京城,一定会为他张罗娶亲的事,全邺京最好最美最温柔的闺中女子排成队让哥哥挑选,这样您放心了吧!”
三夫人无奈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知道,我知道,定是夫人见我有了小杜若,心里也想要抱孙子了,对不对……”我摸摸肚子,脸上浮起笑容,“这孩子待在我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真不知道出生后是个什么模样。”
“哦?要我看啊,定是像你,十足十的小魔头,虽然看着安静性子,其实一肚子坏水呢。”三夫人揶揄道。
我抓抓头,憨笑道:“那感情好,我就喜欢这样的孩子,不容易被欺负。”
三夫人的目光也落到我的肚子上,目光里充满了慈爱,“这个小家伙一出生,我也算做奶奶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时间过得的确很快,一转眼,白容离开雁荡山已经将近一个月,我本来想修书一封向元岑举荐举荐,谁知道,被白老爷一瞪眼给否决了,“我们白家的人,还没凋敝到劳您动手的地步。”
他瞪着我,刷刷几笔,就写了一封信,然后对身边的属下嘱咐几句,听内容好像是和朝中某位大臣十分厉害的大臣有很深的交情,而且他虽然离开朝政了,但关系网还是遍布全国的,这就是白家的实力所在了。
而且一夜之间,突然从雁荡山四面八方赶来了许多黑衣人,都是白老爷的旧部,看起来个个身手不凡,跃跃欲试,管白容叫少主人。
我在旁边暗暗咋舌,这架势,我还担心白容入京之后会有重重阻力,如今看起来,我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看到我惊讶的表情,白老爷不屑地哼了一声,“没见识。”
送他下山的时候,我还颇为内疚,“本来是约好和你一起回去的,可是现在你的行程提前这么多,我怪不好意思的。”
“无碍,既然决定了,自然不能含糊,对了,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去摘红柿的园里吗?”白容突然跳转话题。
我先是一愣,然后回忆起来,“没错,记得,那里还有个古怪的老婆婆对不对?”
白容失笑,“那不是什么普通的老婆婆,是很有名的神医,我的医术,都是她教的,不过她不肯收男弟子,所以我也不能称呼她为师父,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如果孩子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去请她来,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记得照顾好小杜若。”
我哽咽两声,“嗯,我记住了,你万事小心。”
白容又笑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哭什么呀。”
“我就是,想到你这么大年纪还没娶上媳妇,难过得……”我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泣着说。
白容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我娘又跟你说什么了。真是,你们女人就没有别的话题可聊吗?”
提到三夫人,这可不能含糊,马上擦干眼泪严肃道:“不能!从现在开始,我当以你的终身大事为第一要务,等我回了邺京,一定给你挑最好的姑娘!”
白容嘴角抽了抽,“看来我真是白担心了……”
想起他那无语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笑。
他时而有书信送来,但每次都是白老爷看完收起来,我要看的时候,就会甩给我一句,“没提到你。”作为完结。
三夫人看过信后,笑眯眯地跟我说,“放心,我的孩子,自然不是俗物,已经那位老朋友取得联系,正式以白容的身份进京了。”
我听到这些,才略为放心,白容进京,意味着权贵的圈子他也要涉足,从前一些认识卫咎的人,会不会认出他呢?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如果一不小心碰见了卫家的人,会不会起什么矛盾。
毕竟,他曾经在卫家生活了整整十八年。
想到卫家,就想到我娘,又想到卫宁,还有言颂,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有没有好好地过日子。
我带着这些忧思和孩子一日日在肚子里长大的欢喜度过了在雁荡山的一整个冬天。
和白老爷相处地很有趣,每天都要对我横眉竖眼,每次三夫人都在旁边说也说不得劝也劝不得的样子,格外地有意思。
除夕夜的时候,明霜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烟花,吃过饺子,在院子里放给我看。
“娘娘,又一年过去了,快许个愿吧。”
烟花在空中绽放,如同一只凤凰拖曳着银色的长尾扶摇直上,又在最高处炸开出许多的星光,在这光的照耀下,雁荡山的轮廓在夜色中忽明忽暗,有一种独特的神秘。
已是深冬,手里离不开小暖炉,我仰望着夜空,听明霜在耳边叨叨着许多闲话。
恍惚中,好像想起来某些人,某些事。
我喃喃地说,“是啊,一年又过去了,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又一只烟花在空中炸开,无数星光洒落,披在人身上,如同一匹极美的华裳。
“快许愿啊娘娘,有什么愿望在这个时候就要许下,一定会实现的。”明霜兴奋地扯着我的袖子摇啊摇的。
我对她孩子般的话语觉得无奈,但还是顺从地说,“好,我许个愿吧。”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脑海里一片清明。
“要许什么呢?”
“就许,娘娘此刻最想见到的人吧……”明霜的声音好像飞快地远去了。
我闭着眼睛,最想见到的人?
元……岑?
我赶紧睁开眼睛,“我才不想见到他,一连数月连封信都不给我,尽送些没用的礼物……”
离开邺京这么久,元岑十分耐得住性子,除了时不时由雁荡山下有人送来的奇珍异宝,就再也没有别的了,开始我还不明白他送这些珠玉给我做什么用,后来有一天,我闲来无事打开箱子把玩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样的箱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于是我就想起来了,在北疆八部草原上,我差点嫁给郝连畏迟的时候,他也是用许多箱这样的奇珍异宝作聘礼,我后知后觉地想着,他这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别人能给我的,他也能给吗?
还是,他这样做,是在补送,迟来的聘礼?
虽然想到这一点心里很高兴,但只有礼物到,却不带只言片语,还是让人怪生气的。
所以,我的愿望里,才不能有他。
我赌气地这样想,然后转过头看明霜,“我不许愿……咦,人呢?”
旁边明霜站过的位置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我左顾右盼,她怎么就不见了?平日里不是连片刻都不愿意离身的吗?
正当这时,所有的烟花一齐绽放,在夜空中开出一朵朵的巨大的花,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天地,又纷纷洒洒地落下,美极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我仰头看天,赞叹道,“真美……”
突然,我的视线冻僵了,夜空之下,星如雨坠落之处,正站着一人,一袭夜色般的裘衣,隐没在夜空之下,若不是我无意间一瞥,绝不可能看见他的存在。
这一刻,耳边噼啪炸裂的烟花的响声突然好像离我很远,我怔怔地望着那人。
他远远地向我走来,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走向他终于约到的心上人。
他步履有些不稳,气息也有些混乱,眼神却只定定地看向我一人。
近了,近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来到我面前。
“知,知还……”他脸上忽有懊恼,为他突然磕绊的语言,随后,他像想起什么,从身后掏出一把花,将脸别开,“那个,我方才看到路边开着这个,就一并给你送来了。”
我险些破功,这大冬天的,哪个路边还开着这样鲜艳的花,这红色,只差没用汁水染成了。元岑啊元岑,真没想到,他还会来这么一招。
面上十分想笑,但心里叫道,不行,得忍住,难得看他这个样子。
“哦。”我慢吞吞地将花接到手里,仔细一看,果然是白色的花用红色燃料染成的。我憋住笑,忍住,一定要忍住。
元岑把脸转过来,面上有隐隐的期待,“你,你喜欢吗?”
“你是说烟花?”
元岑一怔。
我不禁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元岑本尊,这很容易就猜到好吗,我起初还奇怪明霜每日都跟在我身边,哪里来的空去给我弄这些验烟花呢。原来是另有其人啊。
忽然,他笑起来,“我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来的时候,还在想要和你说些什么,见了你,却变成愣头青了。”
我忍不住笑着揶揄他:“谁知道呢?大概是在温柔乡待久了吧。”
元岑将我看一眼,挑眉笑道:“难怪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原来是我的皇后吃醋了。”
我瞪了他一眼,他亦含笑看着我。
久久的对视,我稍觉尴尬,刚要说什么,却在下一刻被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绽放着烟花的雁荡山下,风雪夜归人,我们长久地拥抱着,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