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似乎也看出我的奇怪,从容解释道:“咎儿自小就性子孤僻,任谁也和他不亲,就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实话,这样的性子,我很是担忧,本以为他对什么人都不上心,结果昨晚,在商议夏日宴的事情上,一向不搭话的他,突然提出让你也参加……”
“等等,让我去夏日宴不是卫敛大哥说的吗?”听到这里,我打断道。
三房点头:“是敛儿提出的不假,但咎儿也有这个意思,虽说他的话不比敛儿的有分量,可是在我看来,他肯为你说话,已经是很难得了。回来后我问起这件事,他与我说,这府中所有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唯有你,倒有几分意思,听他这样说,我自然对你留心,今日在老夫人那,咎儿临走前,对我说婳丫头定会借机为难你,让我必要的时候要帮你一把,咎儿金口都开了,我还敢不从?”三房开着玩笑,朝窗外看了一眼:“所以有机会让你过来,是希望日后你多来沉云落,和咎儿亲近亲近,你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咎儿性子孤僻,你们兄妹俩关系好,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就放心了。”
我越听越惊讶,没有想到卫咎竟会对我的事如此留心,更没想到今日三房出言搭救是他的意思。可是,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交集,为何他会如此对我?
“你要真觉得奇怪,不如自己去问他。”三房看出我的心思,笑着朝窗外示意。
我抬头看着三房,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的是一个母亲单单对孩子的期许,没有别的东西。我心里一动,三房这人看起来,的确和大房和二房有些不同,对三房的警惕放松了,我当即决定去找卫咎问个明白。
“半夏,带四小姐去少爷的房间。”三房见我听从她的意见,唤了个侍女陪同我前去。
“半夏?这个名字真独特。”我对这个小丫鬟说。半夏抿嘴笑了:“我们房里丫鬟的名字都是少爷取自药草名,自然独特。”
“药草?我刚来这院子的时候,也觉得有股中药味,怎么,你们少爷的身子不好,经常喝药吗?”我好奇地问,说话间已穿过了院子,来到了西厢房。
“才没有呢,我家少爷身子好得很,这是少爷的爱好,喜欢研究药理,经常自己亲手熬煮。”半夏辩护道。
看得出,这个小丫鬟对她的主子很是维护。
将我带到了厢房门口,半夏通报一声,便朝我挤挤眼睛下去了。我想了想,推开门,直接走进去。
现在已是上午时分,阳光明媚,厢房的木质地板上落满金色的光辉,房间的布置很简单,用一卷竹帘隔开内外室,地上铺着蒲苇编的席子,看得出主人很爱干净。我想了想,又退到门边,将鞋子脱下,这才进了他的房间。
卫咎正坐在窗边的矮桌边,在看之前手里拿着的竹简。他分明已经听到半夏通报,却并不抬头看进来的人。
我走到他身边,凑近他的竹简看了看,咦道“素问?你在看医书?”
他微微偏过头,似乎很感兴趣:“你怎么认识这上面的字?据我所知,你可没有去过女学。”
我盘腿挨着他坐下,挑挑眉:“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要帮我?”
他似乎想了一下,随后将视线放回竹简上,慢悠悠地说:“我想帮,就帮了。”
“哦,那我想认识这上面的字,也就认识了。”大有你不说实话我也不说的意思。我颇为得意地看着他。
“好吧,”他放下手里的竹简,看着我,笑容莫测道:“那天我看到了。”
“哪天?看到什么了?”我紧张起来,他不会是看到我和谢楚的交易了吧。
他似乎回忆了一下:“就是,西园的那天。”
“哦——”原来是我被卫芷婳放几个大汉追的那天,”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你很不错,敢扇卫芷婳身边丫鬟的巴掌。”他笑了一下。
“切,原来就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呢。”我翻了个白眼。看来我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卫咎也不在意,“我告诉你了,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你会认得这上面的字,还一眼就看出我看的是素问。”
我笑嘻嘻地答:“刚才你不是路过房间,还帮我挑了裙子的颜色吗?我看到你手上抱着本竹简,就问了你阿娘,她告诉我的。”
“骗人,竹简当时我放在手上,母亲怎么会知道是什么。”卫咎轻而易举地拆穿我。
“……”我一时语塞,“好吧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其实我天生就识字。不用老师教也会。”
卫咎摇摇头,继续看他的竹简:“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和你想的什么一样?”我追问。
“满口谎言。”卫咎想也不想就说。
我哈哈大笑:“那你还要帮我。”
“我可没有帮你。”卫咎轻飘飘地说。
“你真是个怪人,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会比较喜欢和卫芷妘打交道呢。”我摇着头。
“为什么是卫芷妘?”他微微有些好奇。
“这……”我总不能说因为上一世见识过卫芷妘的面目吧,转转眼珠:“因为你和她一样,深居简出啊。”
他又轻轻笑了一下,和在福寿堂的笑一样,充满讽刺:“如果要我和那些人打交道,我还不如深居简出。”
他这句话说完,我算是清楚他的定位了,孤傲的文人。嗯,应该可以这么说。
“是母亲让你过来的?”他问。
“不,是我自己想过来的,你这样的人,我也觉得很有意思。所以,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我想了想,觉得这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本来我和卫咎从来没有交集,没想到了解之后,发现他和我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心里挺高兴的。
又想了想,笑道:“不对,我们本来就是兄弟。对吧。”
听我这样说,卫咎捧着竹简的手一顿,却也没有发表别的意见。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那么,两日之后,夏日宴上,你可要继续帮我挡过卫芷婳那个疯婆子的纠缠哦,公鸭嗓哥哥!”我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变声期的卫咎声音的确有些喑哑,但也说不上是公鸭嗓,见我光明正大地取笑他的嗓音,他转头瞟了我上下瞟了我一眼。
“豆芽菜。”卫咎轻描淡写。
我开始还没明白,也看了看,突然明白卫咎指的是什么,脸一下红了,虽然我的身体是十岁,可是身体里装的是十八岁的心智,听到别人这样取笑,恼羞成怒道:
“你就是个公鸭嗓!公鸭嗓!”
“噗呲——”
门口传来小丫鬟的笑声,我回头一看,正是半夏,站在三夫人后面,捂着嘴笑个不停,“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样说少爷呢。”半夏看起来胆子很大,对三夫人这样说。
而三夫人亦是开得起玩笑的人,只站在门口一脸笑容地看着我们。
“他们兄妹感情好,拌拌嘴,无碍。”
人家如此宽容大量,我却不好意思了,毕竟是小辈,忙找理由开溜:“啊,对了,我出来太久,我阿娘会担心我的,我先走了!”说完就拔腿往外走。
“吃过早饭再回去吧。”三房还欲挽留我。
“不用啦!”我迅速地换好鞋子,朝她们挥挥手:“我先走啦!夏日宴上见!”
“半夏,你送四小姐回去。”三夫人还不忘吩咐人送我。
半夏应了一声就小跑着跟上我。探头好奇地问:“四小姐住在哪里呀?我之前只跟在少爷身边,极少出沉云落呢。”
“我住在西落。”我冲她笑笑,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卫咎深居简出,半夏也不了解其他人住的院子。看我说西落,也不甚在意,大概以为西落是和沉云落一样的地方吧。
想到沉云落简单大方的布置,我又想到了三夫人,便装作不经意地向半夏打听:“你们夫人以前是哪家的小姐呀,我觉得她十分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和大夫人二夫人一点也不一样呢。”
半夏听了,很是骄傲:“那是当然,我们夫人可是翰林方家出身的。若不是因为不是嫡出,哪里会是三夫人。”
“方家?”这我倒是挺意外的,上一世她的身份是舞女,这一世却成了最儒雅的方家小姐出身,京城八大家中,方家世代翰林,老爷子是太学的院主,方家门生无数,教得桃李满天下,各大书院的院首抢着请方家出的门生作老师,据说方家子孙有祖训,世代不入朝为官,绝不参身政事,于此行相应得到的馈赠就是,无论朝代更替,权利倾轧,在位的统治者都不会动方家的人。甚至还会派人保护。大庆王朝尊师重道的风气可见一斑。
“难怪卫咎哥哥那么喜欢看书,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因为身上流了方家人的血啊!”我感叹道。
半夏越发骄傲了:“那可不,丞相府里都说谢公子文采斐然,可要我说,他的才华,比不上我家公子一半呢!我家公子,不爱夸耀也不张扬,可有的是真本事,公子的外公几次对我们夫人说,日后公子的作为恐怕比他最得意的门生还要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