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要当你的靠山对吧。”卫咎淡淡笑道:“是我说过的话,我就会兑现诺言的,就算是作为哥哥的身份,我还是一直会在你身边,你不要灰心,也不要觉得有困扰,就当做还是从前的样子吧。”
我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卫咎。
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发,“你要成为一个很勇敢的人,知道吗?就算谁都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克服一切困难,好好地过下去。”
“卫……哥哥……”我嘴唇一动,最终还是喊出来。
“放心,如果你不想嫁给言仪,我有办法将你送出邺京,你想去哪里?西凉?北疆?还是南海?还是更远一点的地方?”卫咎还是淡淡笑着,但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春风般温柔。
就好像从前的争执从不存在,那个只属于我的哥哥,又回到了我身边。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我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令我感到惊讶的是,卫咎露出了一个微笑:“因为你是卫知还,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卫知还。”
马车停的时候,卫咎让我先下去,我下车后,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回转过去,掀开帘子一看,卫咎正疲倦地支着手,将头靠在窗栏边,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看到这样的他,我突然觉得一丝丝地心疼。
他察觉到我回来,放下手:“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犹豫着,说了一句:“你什么都知道,可是,刚才在言仪那里,为什么你什么都没说?我记得你明明是言仪身边很重要的臣子……”
“是在奇怪这个所以折回来问的吗?”卫咎笑了笑:“因为,对我而言,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并不重要,我是什么身份,也不重要,所以,既然言仪不相信,我也没必要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不重要?你知道我们父亲是元岑……是先朝太子的仇人,如果他真的要复仇,那我们一定会跟着遭殃的。”
“不过是权利的更迭罢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卫咎换了一只手撑着,清淡地说:“更何况,我已经说过,我并不是这府里的人,当然,如果你有困难,我会保护你的,这个你不必担心,我随时都会安排好退路给你走。”
“不是,我值的不是这个……”一时间我对卫咎这种所有人所有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淡漠感到吃惊,“只是,我觉得……毕竟你在这府里也生活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该对他们,有些感情吧。”
“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你觉得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会对你好吗?你曾对丞相抱有多少期望,结果他还不是偏袒卫芷婳,出了任何事,都只会站在卫芷婳那边?”卫咎淡淡地,却不容置喙地反驳着。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毕竟是跟我游戏盒血缘关系的人……”总归是于心不忍的。
听到这句,卫咎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那笑容消散地十分快,“那是你,我说了我并不是这府里的人,我和这府里的人,并没有你说的那样的血缘关系。”
我顿时语塞,一时间找不到别的话题,只得小声说:“那,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件事吗?”卫咎不在意的说:“从小我就有些怀疑了,在丞相和我娘之间,似乎总有些什么不对劲,大概是七岁的时候吧,我在娘珍藏的小匣子里找到一个男人的小像,那张小像下面还有一行诗,大意是送给我娘这样的佳人,可是那字迹与画画的功底,完全和丞相不是同一个水平的,我从那时就开始怀疑了,后来……”他说到这,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偶尔有一次,我见到了他本人……”
“见到你真正的父亲?”我大吃一惊。
“没错,我真正的父亲,我见到了他,他和那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而且,和我……也生得很像,我大概就能猜到,事情的真相了。”卫咎不在意地说完,我已经快震惊死了,“所以,这些事情,你都知道?那,夫人呢?还有,你的生父呢?他也知道吗?”
“我娘不知道这些,她还一直以为隐藏地很好。”说到这,卫咎脸上露出一个笑意。大概在他心中,他娘才是最重要的人吧。
听到这,我就想起了一桩事,那次三夫人对我说卫咎的脾性向他爹,原来是指那个生父,后来急匆匆离开借口说找缎子,也是害怕我擦觉出什么不对才那样做的吧。
我低头,这府里的秘辛,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就像卫咎所说,不过是权利更迭罢了,卫府倒与不倒,跟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事实上,跟我,也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我在心里叹口气,随后抬头,认真地对他说:“你放心,今天你跟我说的,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在夫人面前,也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听我这样说,卫咎又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那笑容犹如水中月一般,漾了一漾,便荡开了。只余一面的平静。
“嗯。好。”他简单地回答,再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就不和你一起进去了。”
见状,我点头,“好,你去吧,路上多加小心。”
马车渐渐远去,我站在雪地里,只觉得今日从所未有地凉,天空并没有下雪,可是那一层层的凉意往我的骨头里钻。但是我的心却从所未有的平静。
卫咎他,再一次抚平了我内心所有的伤痕,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什么都不说,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却已经胜却千言万语。
要内心多么强大的人,才能在自己身世被自己揭穿后,还能长久地保持冷静,优雅?
事情一件件地水落石出,而邺京城这风平浪静的日子,也将逐渐消逝。
很快,卫芷婳出嫁的日子就到了。
这一天似乎特别热闹,全邺京的大官贵族都来了,风头甚至要赶超卫芷嫱嫁给三皇子的架势,我虽然对这件事的本身兴致并不关心,但是作为府上的人,要忙的却还是不能落下。
卫芷婳今天可谓是玲珑有致楚楚动人,不像端庄的新嫁娘,反而像一位久受宠爱的娇妻。谢楚也是给足了她面子,聘礼丝毫不比当初的卫芷嫱婚事逊色。
这个时候,喜气洋洋的不行的时候,我反而想念起了卫芷嫱,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她的妹妹嫁人了,她应该也不知道,人的命运还真是天翻地覆,转瞬间就从云端掉到了泥地里。
我如今谁也不厌憎,也没有谁能让我欢喜了。堆锦,小瑶,都离开了我,我没有再找她们那样的贴身又贴心的侍女,我自己知道,她们离开的空缺,是任何人都弥补不了的。
想都这些,我今日就分外地感伤,庭院里鼓瑟吹笙,我的情绪实在不宜拿到台面上去,于是便悄悄地转到了外院。
相比较庭院的热闹,外院就分外地冷清了些,雪已经被清扫过了,我捧着暖炉,坐在了石凳上。
“小姐,这凳子凉,奴婢去给您拿个垫子来。”跟着我的小丫鬟挺机灵的,见我要坐,便转身去拿垫子去了。
我怕冷,穿得也多,所以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一个人支着头靠在石桌上闭目养神,今日无风,反而还有一丝丝暖阳,照在身上着实暖和,正当我要睡着的时候,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了。
“诶!你稳着点!别让爷掉下去了!”
一个粗犷的男子声音传来,我惊醒,扭头环顾四方,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啊。
另一个略为细小的声音传来:“放心吧爷!阿木可结实了,怎么样,能看着新娘子了吗?”
我寻着声音往身后一看,一颗戴着毡帽的头颅正好从院墙外露出来,我吓了一大跳,却见那人抬起头来,浓眉大眼,皮肤黝黑,显然不是邺京这边的人。见到我在,他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笑道:“新娘子没看见,倒是看见一个黄脸婆。”
听到这话,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院子里除了我,哪还有别人?我顿时气道:“你说谁是黄脸婆呢!”
那人惊奇地看着我:“原来不止是黄脸婆,眼神也不好使啊!”
我气到了,“你说谁眼神不好呢!”
那人笑容更灿烂,“原来不止黄脸婆眼神不好使,连耳朵也听不清啊?这院子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说你,还能说谁呢?”
“你是谁!这个时候爬我们家院子是打算做什么!我要喊人了!”索性不和他争辩那些,转身就打算去叫人。
“哎哎哎!别啊!爷刚才说错了,不是说你,不是说你还不行吗!”那人急了,赶紧叫住我。
我停住脚步,颇为得意地笑:“原来是个爬墙打算偷东西的小贼?真是胆大包天,大白日的,是打算趁今天大家都在忙的时候偷我家东西吗?”
那人无奈地看着我,说:“爷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把爷当做小偷,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爷哪里长得像小偷了?今天啊,爷是听说这家要嫁女儿,所以过来看看你们中原的新娘子长什么样子的!你眼神不好,可不要乱说,毁了爷的声誉。”
“中原?”我疑惑地看着他,他长得的确不像邺京人,而且说话一口一个爷的,难道,他是别国人?
想到这,我挺直了腰杆,冲他说:“好,我不叫人,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是哪里人,来邺京,到底是做什么的。”
那人脸上掠过尴尬:“这个……就不必说了吧,爷只是来看新娘子的,看不到,那就算了。”他说着,低头对驼着他的人说:“阿木,将爷放下去。”
“唉!等等!话还没说清楚就想跑?看来你的确是个小偷!”我叫道。
那人瞪着我:“都说了爷不是小偷了,你还想嚷嚷什么!好,既然你非要知道我是谁,那你得先说,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在新娘子的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随口瞎编道:“我是新娘子的贴身丫鬟,是新娘子出嫁前服侍她的人!”
那人见我说了,为难了一下,低头跟底下的人商量着:“阿木,你说爷要不要告诉这个女人我是谁?”
“哎!可别!爷尊贵的身份,可是人人都能知道的?”叫阿木的人说完,艰难地咳了一下,“那个爷,您要不还是先下来吧。我可真抗不住了。”
“平时让你多锻炼,你就是不听。”那人骂了一声,随后无奈地说:“真不好意思,新娘子的丫鬟,恐怕我不能……”话还没说完,之前离开的小丫鬟就捧着一块羊毛垫子急匆匆奔过来,一边奔一边叫道:“小姐小姐,奴婢来迟了,您没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