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迅沉默了,他别过头去不说话,任由小瑶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就是不回答,我知道,他这是想要撇清和小瑶的关系,以保护小瑶的安全。
可是这个老侯爷怎么可能会放过她,略等了一会,他便浮起笑意,道:“好了,苦命鸳鸯也叙旧完了,现在,该是清清我顺宁侯府里那些不忠不义之人的时候了。宋女瑶,你可知罪?”
我心一惊,果然,他是不会放过小瑶的!
小瑶浑身一震,慢慢转身,看着老侯爷,表情复杂,“怎么?难道你入我顺宁侯府之时,没有接受过培训吗?今日之事,已经表明你与这个擅闯我顺宁侯府的狂妄之徒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敢说不是?”老侯爷志在必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瑶咬咬牙,突然匍匐在地,沉声道:“属下知罪,按照侯府规矩,私通外人者,理应处死,只求侯爷成全属下最后一桩心愿,让属下和他,关在一起!”
我猛然抬头,意外地发现,小瑶指着的人,居然是我。
“这倒稀奇,”老侯爷看了一眼景迅,又看了一眼我,笑了笑,“不过,随便你。反正都是一死。来人啦,将她和卫知还关在一起,按照老规矩,时间一到,立即处死。”
很快便有人过来将小瑶关到我的囚室里,我惊讶得不行,她一被推进来我就赶紧迎上去,“小瑶,你怎么……”
“嘘……”她做个禁声的手势,示意身后还有人看着,我会意,便将下半截话吞了进去。
等到老侯爷离开了,我才将肚子里的疑惑问出来,“怎么回事?你怎么也进来了,他说的老规矩是什么意思?”
小瑶看了看四周,轻声道:“侯府规矩严密,处死人都要在夜半子时,如今离子时还有几个时辰,我们要快点……”
“子时处死人?那不是一天中至阴之时吗?这个侯府太可怕了!”我被吓了一跳。
“来不及了,别多说话。”小瑶迅速地从脚踝处掏出一把小钥匙就开始开我脚链上的锁,“你怎么会有……”我吃惊。
小瑶一脸焦急,一边回答道:“是公子,他知道了你被关在这,所以让我带了钥匙来救你的。”
“他知道了?!”我又惊又喜,“可是,他怎么让你带着钥匙来?他怎么不自己来?”
听了这话,小瑶开钥匙的手一顿,我便知道了一定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别管这么多了,很多事公子不方便出面,待会会有一个侍卫过来开门,你穿了我的衣服跟他走就是。”小瑶又飞快地将我手上的锁打开。
“什么意思?怎么会有人过来开门?刚才老东西不是说要我们一起死吗?还有换衣服又是什么意思?”我迷惑不解地问。
“你出去了就自然知道了。现在我没空跟你解释这么多。来,把衣服换了吧。”她飞快地解下外衣。
“不!你不说清楚,我是决不会换的!难道,难道你要代替我去死吗?”我颤抖着问。
小瑶停下来,冲我一笑,“你想得也太多了吧,怎么可能呢?你觉得我和你关系好到愿意为你去死的地步了?那你也太自恋了吧!放心,我自然有出路。你看……”她拨开地上地稻草,石板地上出现了一个小拉环。小瑶解释道,“这个地道是通向囚室外的,你出去之后,带好人去顺宁侯府府外的第三棵红叶树下接应,记得,快到子时的时候,一定要守在那里,否则他们一定会发现我从地道逃脱了,会很快把我抓回去的!”
我不敢怠慢,赶紧点头:“嗯,第三棵红叶树,我记下了。”
“那就别耽误时间了,快点吧!待会侍卫就要来了。”小瑶将衣服递给我。我飞快地和她对调了衣服,她又掏出一个人皮面具给我戴上。刚做完这些,石阶上就传来脚步声,小瑶飞快地将我推到门口,一个侍卫下来了,直奔门口,开锁,然后拉住我要带我出去,经过景迅的囚室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小瑶她可以从地道里逃出去,那景迅呢?
可是此时再折回去问她已是不可能的了,我安慰地想,可能地道也是和景迅的囚室相通的吧。
低头跟着侍卫走出囚室,一动不动,突然,侍卫停住脚,回头冲我一笑,“小翠,你还认得我吗?”
看到他的脸,我大吃一惊,这不是,那天跟在角离身后的那一队侍卫中那个笑话我名字的人吗?
“怎么是你?你不是……”
“当然是我,别看我在角将军手下当差,其实我是公子的人。”他笑道。
“角将军?”我迷惑地重复一遍。
“自然是将军,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真是管家吧。”他笑着说。
“将军?角将军?”我迷惑地重复着,猛然间想起来,角氏一族,那不就是前朝战无不胜的威武将军门下的大将吗?自从前朝覆灭之后,角氏一族也在世人眼中消失了。不曾想过,这个角离,原来竟化身为管家,待在了顺宁侯府。
那么,这个侯府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本卷宗已经为元岑所掌握,日后,岂不是邺京城中多数的朝廷命官,都会为他所驱使?
我心事重重地跟着他离开,路过花园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呼唤声,“小翠……”
我回头,意外地看见了元沉,他穿着一袭竹节纱衣,不胜若风地从满园的菊花中站起身来,看见我回头,他脸上露出惊喜,放下手中的一把菊花就小跑到我面前,冰肌玉骨的皮肤上泛着一点晶莹的汗珠。他惊喜地笑:“小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上次突然不告而别,害我找了很久啊!”
我下意识地摸向我这张脸,触摸到那薄薄的一层皮,他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么?
我随即笑道:“是啊,我回来了。上次家中父亲突然生了疾病,所以没有告知你一声就离开了,真是抱歉。”
“啊,原来是这样。”元沉释怀一笑,“既然是父亲有病,理应回去照顾,如今父亲身子可好些了?”
“大好了。”我微笑着对这个毫无心机的善良的人说谎。
元沉听了,脸微微一红,“那,从今天开始,你又能回来帮我磨墨了?”
我怔愣一下,他如此温和地问我,如此真心地相信我,可我竟无法回答。
好半天,我听到自己说:“是,是啊,又可以帮公子磨墨了,希望公子不要嫌我手慢才好。”
“当然不嫌弃。”元沉开心地笑道:“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回书房准备,今晚你会过来对吧!”
“嗯!”我认真地点头,就算是做不到的事,让他这一刻发自内心的开心,也是值得的。
“小翠,我们该去老爷那里报到了。老爷该等久了。”身后的侍卫出言提醒道。
“啊,哦……”我猛然惊醒,如今我是要逃跑的人,不能耽误太久,转向元沉,抱歉道:“那我就……先去了。”
元沉点头,仍旧是和煦的笑容,“嗯,好的。”
跟着侍卫往小门处走,侍卫突然说:“我们小公子真可怜。”
我条件反射地回答,“是因为我刚才骗了他吗?”
侍卫摇摇头,“不是。是我觉得,小公子太寂寞了。从刚刚你的反应来看,想必你也知道了这个侯府里的秘密,公子有两个,可是能对外宣称的,却只能是一个,所以小公子从小就住在那座小院子里,最大的活动范围也只到花园为止,为了保护公子,小公子真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今日看到小公子见到你这么开心,可想而知他平日有多么寂寞了。”
我怔住了,忽然回想起多年前与元沉的第一次相逢,在大街上他被两个地痞抢钱袋子,那是他第一次出府,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却遭到来自这个世界的深深的恶意,幸好我经过,帮了他一把,才幸免于难。
而后来,我们相约的第二次见面,他因为生了一场大病不能出门,才央求哥哥元岑代替他去见我。
好不容易过了一年,能够出府见到我了,又被该死的角离,斩断一切和外界的通道。
自那以后,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府里,寂寞了多少年月?为我抄经文,每日每夜将那块长命锁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他之于我,不过是认错了的脸和人,而我之于他,无论是卫知还还是小翠,都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啊。
我突然眼眶有点湿润,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意外地看见,远远的园子里,他正伫立在原地,目送我离开。
我匆忙回头,不敢再看,匆匆走了。
元沉,此生,若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你活在热闹鲜活的世界上,陪你再走一次春风十里石榴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