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肯定不止一个,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楼梯,正常的展览馆每个展厅之间顺序明确,道路清晰,通道相接,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楼梯却隐藏在角落的幕布后面。
“这种布料有这么耐用?”常顾用手撕扯幕布的边角,这幕布的颜色跟墙壁十分接近,还质量颇佳,他拿它蹭了蹭受伤的脖子,感觉软和密实,比毡布好多了,“为什么它没有……没有氧化?”他看着引路人,希望她能给出个什么解释。
引路人翻了个白眼:“别看我,我理科不及格。”
常顾忍不住问:“你多大了?”
这回轮到引路人瞪着他:“小伙子,问女士年龄可不礼貌啊。”
“理科不及格?你还考过理科?”常顾想起图书馆里面那些教辅书籍和各式真题、模拟,“第二次灾变至今已经多久……噢,营地。”他想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你们的营地还考理科?”
引路人笑而不答。
常顾撇撇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幕布上:“按说这种天然纤维没这么结实耐久,这块幕布是经过了什么特殊处理吗?”
“我也不是缝纫家或者布料专家。”引路人冷漠道。
常顾放弃了,他把幕布整个拆下来叠好,抱在怀里。
引路人莫名其妙:“……你要这个干什么?缝衣服穿?”
常顾冷漠道:“拿回去研究——毕竟,我理科学得好。”
引路人:“……”
楼梯通向下层,幕布拆掉之后光线透了近来,他们能看到楼梯尽头是一条走廊,战争博物馆是“一栋地上有四层的建筑”,天窗展厅是最高层,那么下面显然就是第三层了。
据常顾印象,四层是文物,三层一半是文物一半是史料,二楼和一楼分别是各种经典战场微缩景观和活动馆。
现在四层的这个展厅已经空了,不知道楼下会不会有什么惊喜。
引路人魔术般变出了油灯,打火点燃,燃料显然不是灯油,不然发不出这么明亮的光来,她三步两步跳下楼梯,招手让常顾跟上。
常顾老老实实一步一级地下楼梯,一边走一边奇怪:不知道这博物馆内部到底是什么结构,他们从建筑最西侧跳进来,在展厅东端找到了通往楼下的楼梯,但是……按理说四层还应该有更大的面积,它们去哪儿了?
楼梯尽头的走廊很宽敞,不远处有个垂直的拐角,墙面上挂着连个小小的图像,引路人举高油灯照了照,发现那是两个简笔的小人儿像。
她走到近前,停下脚步。
常顾知道这是什么图案,并且,从引路人的热切表情上,他还看出了引路人的企图。
“我不帮……”
“把灯拿好小朋友。”引路人不由分说把灯塞进了他手里,“姐姐有大事。”她毫不犹豫地推开穿裤子的小人儿那边的门。
常顾把话说完:“……你守门!”
一个在末日里走了几个月路程的女人,进入人类建筑遗迹,那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确认安全不是寻宝探秘而是安然去享受厕所!她还去的是男厕!而他这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还得给这个跑进了末日男厕所的女人看着门!
他都说不上来这当中哪部分更滑稽。
常顾愤愤地拉长了脸。
不到三十秒钟引路人就拉开了门,不由分说夺走常顾身上的装备把他推了进去:“我觉得你也有必要体验一下。”她微笑着说,“用心体会。”
他试图把门打开,然而引路人用能力把它锁上了。
常顾:“……”
这难道不是冒险和探索,而是人类文明遗迹旅游活动?
他在门口愣了几秒钟,放弃了反抗。
……起码这些古董抽水马桶还挺干净好用。
洗手的水池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又像金属又像石头,白净得很,一点划痕都不见,常顾拧开龙头,干干净净的清水哗哗流出来,他十分心疼地往反方向拧了拧龙头。
洗手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他呆呆抬起头,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织物没有氧化损毁,这说得过去,毕竟这里可能缺氧什么的,但是这里的水是怎么回事?
灾变发生的时候城市毫无准备,一切都正常运行着,突然之间风沙来袭,这座城市沉入了地下,许多建筑毁坏,有的变成碎片,有的拦腰截断,外墙和内部的管线都无法幸免。
对战争博物馆而言,得到单独供电有可能,但单独供水?这是战争博物馆又不是离不开水的水族馆。整个城市供水用的是一整套的管路,其他管路损坏后必然向外渗水,但为什么与它们相连的博物馆抽水马桶、水龙头,竟然没有出现任何失压情况?即便种种巧合导致城市水管没有发生泄漏,又为什么马桶水池内不见任何霉点?没有人会用除菌水冲马桶,空气中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孢子,一个有水的地方没有人打理必然要生霉。退一万步讲,水总会不断蒸发吧?可镜子干净明亮没有一丝水渍。
这地方……见鬼了这个地方。
常顾冲到门口,这次没受任何阻碍就打开了门,引路人头都不抬地丢给他一副眼镜,他手忙脚乱地接住:“这里……这是什么?”
“戴上。”
“这地方不对劲。”常顾依言戴上,发现自己眼中的世界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灰色,“……夜视镜?”
“你给我不少惊喜……”引路人熄灭了灯火,把装满子弹的枪和备用弹夹(牺牲的那把枪的最后遗产)塞给常顾,又变出一把匕首别在自己的腰带上,“我希望还有更多——神枪手?”
常顾一愣:“……这没有异兽,我为什么要开枪?”
“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引路人慢吞吞地说,“如果这里的沉降是人为的,那么那些‘人’,很有可能还在这里没离开?”
“这里也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温度、气味……”如果不是这样,他根本不会下楼梯。
“你的五感确实敏锐得超乎寻常,但这些‘人’,这可不一定是你闻惯了的‘人’。”
常顾调整眼镜的手顿了顿。
引路人柔声道:“别太自信了小伙子,每一次,每一次,只要人类以为自己摸清了这个世界,它都要马上给人一点意外,推翻人类的认知,所以,不管你过去有多少经验,有多少知识,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上,就最好当它完全陌生、完全新鲜——这样比较有意思,也比较容易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