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四川的一郊县,人一到县城,遣送我回家的警察就就立即买了返程车票回去了,虽然不清楚公安局遣送人员程序是什么样的,他们这样似乎有些不合程序,但无所谓,我的目的达到就行了。
买票上车,脚踏在熟悉的镇上我立马就活套起来,几步之后,又是一阵儿感概,回来了,但我已经不是自己。
没想太多,加快步子回家,我和父亲在镇上租的房,这会儿门开着,喊了好几声不得回应,琢磨着是不是又喝醉了倒在哪儿,推门进去,屋里一目了然,不见人。
“你是谁?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啪……”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转过身来,父亲已经踢上门槛倒在地上。
“老汉(四川人父亲叫法),又喝酒?”
“你是谁?”
父亲翻身起来,抬头一望,那表情我许久都不曾忘记,满脸的疑惑,满脸的愤色,还赶紧将掉落在一旁酒瓶捡起来。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出去,出去。”
父亲扬了扬手里的酒瓶,言语间在威胁我赶快离开,而就是这表情语言里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觉。
“老汉,我是夏六一啊?你儿子夏六一,怎么连你也不认识了?”
“我儿子夏六一,我儿子夏六一,你,你乱说,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在部队上,你到底是谁?滚出去。”
“老汉……”
“再不走,老子要动手了。”
父亲再次扬起手里的酒瓶,看那架势还真准备砸我,心中火也一下起来了。
“吼什么吼,我就是夏六一,马尿又喝多了是不是,连你儿都不认了。”
“夏六一,我的儿,嘿嘿,我的儿,我哪有什么儿,不,你不是夏六一,你到底是谁?”
“老汉,你说什么?”
部队生活一年多,本质上没多大改变,但棱角也算磨去不少,虽然很来火,但终究不能像以前那样和父亲干架,刚准备平心静气下来好好说话,父亲不经意的一句却又引得我的注意。听刚他那句说自己没有儿子,那我又是谁呢。
“老……”
还想继续追问下去,门口处已经鼾声大起,父亲睡着了。
看着这面色已是泛黑的老头子,心中一阵酸楚,酸楚之后问题来了,父亲似乎也不认识我了,这姑且还能以父亲醉酒不认识作为解释,而另一个问题却恰恰相反,父亲说他没有儿子,这话却只有在醉酒的情况下才更像真的,父亲身上有故事,这算意外的收获吗?这真的是收获吗?
满身酒气的父亲被我抱上床,呼呼大睡起来,我也累了,回到这个家,整个神经彻底松懈下来,恍恍惚惚居然也这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坐在屋里另一头,桌上有摆出了花生白酒,喝一口,还会看上我几眼。
心里稍显欣喜,父亲没有昨晚那样激动,看样子酒醒了能认识我。
“小伙子,你醒了?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对不起啊,我还把你当贼了。”
“小伙子?贼?你真不认识我?”
父亲这一开口,我这想死的心都有了,连我最亲近的人都已经不认识我,那还能有谁会认识我?
“你真的不认识我,老汉,我是夏六一啊?”
“小伙子,谢谢你救我,不过我们家那小子我从小养到大,怎么会不认识?不要这能,年纪轻轻就干这事儿不好,你看,我都在为你掩饰,你怎么就不听呢?”
有些哭笑不得,敢情父亲还是认为我是贼,刚那一席话只不过是在为我找台阶下而已,以前我在家里怎么就没能感觉到这样的善良?
“老汉,你看清楚了,我真是夏六一,你的儿子夏六一啊?”
无奈之中我只得不断强调自己的身份,父亲脸色却越来越不好,顺手从藤椅下面摸出篾刀,
“小伙子,我这屋里什么都没有,你要打主意走错了地方,别以为我真醉了,即便真醉了我也能分得清我儿子什么样,你最好滚出去,要不然你可以试试。”
“老……”
我往前走了一步,父亲举起了手里的刀,我愣了,父亲也愣了。
“老汉,咱们平心静气的谈谈,你真不认识我了?”
若不是之前在部队里遇到指导员那一出,我铁定会认为父亲还在烂醉,现在看来还真不是父亲的问题,是我自己出了问题。
“老汉,你等等,别激动,我不是坏人。”
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也许我心里也已经动摇,从地底出来这么久,我一直都在追寻自己身份,从来还没有对着镜子真正的看过自己,难道我的模样真的就已经变了?
“你干什么?”
父亲又提起了手里的篾刀,我连连解释只是想找一块镜子而已。
自己的家当然熟悉,很快我就找到镜子,当脸出现在镜子里那一刻,我自己都猛地吓了一跳,满脸的小孔,不过仔细又一看,小孔虽多,但也不影响我原有长相,我还是我,完全能够认出来才对。
“我的世界到底怎么了?”
站在镜子前我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再是仔细一看,又吓了我一条,镜子里居然出现了一个人,转过头来,父亲拿着刀站在门口。
“小伙子,镜子也照了,是不是该出去了,我看你也不太像什么坏人,将来路还长,少干这样得事。”
盯着父亲我久久没回话,这还是我得父亲吗?一个会讲道理的父亲让我感觉到陌生。
“好!”
最终我居然鬼使神差的进入到父亲所描述的这样一角色中去,一个字之后我愣了好一会儿,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夏六一了吗?
身上陡然一个冷颤,脑子里立马又清醒起来,我就是夏六一,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回自己的身份,不过目前这情况似乎有些困难。
“老汉,既然你都不认我,那我还能说什么?你看这样行不?这么多年家里还是有些照片,找出来给你看不就清楚了?”
这想法是在自己那一瞬间的清醒之后想到的,再多人不认识我,照片总不会有假吧?那东西已经是证据的存在,不可能发生变化。
可就在我从床下面拖出那满是灰尘的箱子拿出照片那一刻,整个人都呆了,无力感顿时袭遍全身,这他奶奶的到底怎么了?照片上的人不是我,所有照片上的人都不是我,而这人我熟悉,就是之前在站在指导员后面的那‘夏六一’。
我是夏六一,1978年出声,95年入伍,几个信息清晰的浮现在我脑子里,但这个世界对我来说除了这几个信息之外,似乎已经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世界抛弃了我,我到底还是不是我?
独自坐在镇口,手里拿着一老面馒头在撕啃,感觉自己在思考,实际却什么都没有想,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左右一望,陌生感随而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看了看手里的馒头,我眉头一皱,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啃着馒头?我又是谁?
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会让自己感到恐慌,起身站立,不知道接下来这一步该做什么?该往那里做。
“啊……”
脑子里努力想要回忆出什么,可什么都回忆不起来,再是努力,有的只是头痛欲裂,没有去管什么方向,一步踏出,我飞奔起来,像疯子一样张牙舞爪的飞奔起来。
“啪……”
数十米之后,一个狗啃屎摔在地上,身上有东西掉落出去,仔细一看,一块石头,半灰半白,婴儿拳头大小,左右瞧了一下地面,的确是从我身上掉落出去的,我身上怎么会有石头蹦出来?
石头,脑子里在思考石头,这种思考就像脑子里突然开出一条缝,缝的另一头有些什么。
我也反应过来,既然是我身上蹦出来的石头肯定就和我有一定的关系,脑子里会出现这样的想法,那这石头就一定不会简单,翻身起来,捡起石头握在手里,脑子里突地就雷鸣电闪,整个人也抖动起来,那一道思维里的缝裂开得更加宽敞,下意识中努力触摸,想要从那缝里突破出去,但感觉上却是自己每走一步,那缝口就会远离我一步,永远都出现在思维远方,根本就接近不了。
有些泄气,不过我搞清楚了一点,这石头对我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魔力,是我到目前为止唯一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方向,我得继续。
如此又试了几回,还是不行,无限接近的思维缝口怎么也触摸不到,而我却因此而感到头痛欲裂,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也许真的就要裂了,放弃,我不得不暂时的放弃。
一屁股坐在地上,脑子里再次回归空白,这会儿才发现周围已经天黑了,而我居然鬼使神差的坐在一处坟场中坐着。
我从哪儿来?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脑子里的一切消失,手里有东西,手里怎么会有一块半灰半白的石头。盯着这石头我迷惑起来,又是环视了一遍周围,心里更慌了,自己怎么会在坟场里,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