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啊……”
又是那个带着怯懦的声音传来,王翦打了一个机灵,从昏迷中惊醒,就感觉一条热毛巾正在自己的额头上来回移动,擦拭着自己流出来的冷汗。
他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姿色一般的侍女正在为自己擦拭额头,自己的马车不小,旁边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些干果、肉脯、点心和水壶,这侍女见到自己醒来,不由得惊喜地说道:“少爷你醒了?要不要喝一点水。”
王翦接过水壶喝了几口,缓解了一下口渴,下一刻,一阵雷鸣般的声音从他的腹中传出,饥饿感瞬间涌上,王翦一边感慨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愧是王家子弟,一边伸手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现在的王翦脑浆有点疼,方才昏迷的时候接收了太多的信息,关于原来这具身体主人的一切,以至于他有些恍惚,如果不是多年来修道修出来的心境压制着,八成要彻底疯掉,可饶是如此,他的眼前依旧不断出现幻象。
一篇《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从心头流过,配着一篇《金光神咒》,刚柔并济之下很快压制住了残余的幻象,不过他和原本那个王翦的记忆并没有融合,他只能像看书一般调取那份记忆,虽然说比寻常翻书要快上很多,但终究没有融合方便。
“融合?融合个毛线,道爷我就是我,哪怕这倒霉孩子和我同名。”王翦磨着牙,再度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大明朝禁止宰杀耕牛,正一其他忌口的食物也不是现在他这个档次能接触的,所以他根本不去分辨原料,只管填饱肚子——封建王朝,实际上是一个很“三清”的时代。
王翦开始思考自己到底在哪,计较着自己到底是魂穿了还是变成植物人在经历幻象,哪怕是生在红旗下张在新中国的新时代少年,他依旧是个道士,从上小学起政治面貌那一栏就是“群众”,宗教信仰上填的也是“道教”,魂穿这种怪力乱神的说法虽然很奇葩,但也仅限于奇葩而已,不说道家典籍中的记载,就是他自己都处理过这类事情。
想了足足一刻钟,在吃了六块点心两块肉脯后,王翦很干脆地结束了这种毫无头绪的思考,如果是魂穿,被杀了就是被杀了,正一五品箓这种职称并不能让他有对抗生死的能力,到时候是去三官大帝他老人家那里报到,还是再穿越一次,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至于变成植物人经历幻象,那更要好好活命了,一旦出了岔子,直接就是脑死亡,想再醒过来,哪怕是他家老太爷招魂都没有用——正一的一品箓同样没有生死肉骨的能力。
无论是那种情况,都要先活下去才能有回去或者醒来的希望,所以,现在王翦的任务就成了如何处理自己被截杀这件事上。
他伸手撩起车帘,家丁的首领早就得到了侍女的传报,候在车窗门口,王翦招了招手,问道:“王四,那里都打扫干净了?”
王四点点头,回答的声音里满是敬畏:“回少爷的话,没留下痕迹,弟兄们的尸体都收敛起来了,放在后面的大车上,那帮王八羔子的尸体也捡了两具,连带着兵刃,都放在后面的大车上。”
如果是之前,王四对自己家少爷说话的语气虽然恭敬,但也仅限于主仆关系,多余的敬意是半点都没有的,可是方才那一战,王翦已经让他生不出任何不恭敬的念头了。
听了这话,王翦不由得点点头,这件事绝对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后面必然还牵扯到朝中的人和事,哪怕不是吏部右侍郎让人干的,最少也是能够和吏部右侍郎打对台的大人物,一旦真通了天,以他现在的小身板肯定是第一个被弄死的。
于是,王翦的眼中就带上了嘉许的神色:“干的不错,可有什么发现?”
“这些人似乎不是什么简单的强盗,这几具尸体手上的老茧绝对不是一群落草为寇的平民所能有的,至少要握上两三年的刀把子,再加上军队的制式武器,来头只怕不简单。”王四沉声回答。
王翦的眉头挑了挑:“就没找到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王四苦笑着摇摇头:“弟兄们都搜过了,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些人行事很是谨慎。”
大明朝户籍管理制度相当严格,军户、民户、匠户分得清清楚楚,但对军器作坊的管理却远远不如秦朝那般严苛,想通过一些武器锁定这批强盗到底是哪里来的,简直就像痴人说梦一般。
王翦看了看王四,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对着前面赶车的车夫喊道:“停车!”
仅仅就方才自己斩杀的那几个强盗的功夫,王翦就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王四他们搜的是否彻底,因此他必须自己去搜一下。
这和忠心无关,只和能力有关。
他一掀帘子跳下车,走到后面拉货的平板车旁,掀开盖着尸体的布,开始观察车上的三具死尸,那个被自己一刀捅死的“庞头儿”的尸体赫然在列,王翦不由得在心里垮了王四一句。
这个年月,武夫能有这般计较的,着实不多。
死者年纪都是三十来岁,右手明显比左手粗壮,虎口上都是茧子,和王四所说的完全符合,身上穿着的是粗布衣服,应该不是什么富家大户的看家护院。
在那些护卫们惊诧的目光中,王翦伸出双手,仔细地开始搜身,在搜到那个“庞头儿”的时候,王翦神色古怪地摸出一块黑铁腰牌,仔细翻看了一下,转过头对王四说道:“盐丁,嘿嘿,盐丁啊,想不到我们王家做了好几代的盐商,到头来在这浙江的地界,却是被浙江的盐丁截杀了。”
包括王四在内,所有的护卫脸色都不好看,王家在山西树大根深,盐丁们说是朝廷的还不如说是王、乔两家的,他们这班人马能用上大明朝制式军械,走的就是盐丁的门路,否则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可没成想到了浙江没见到当官的,先被自己的同行一顿砍杀,谁的脸上能挂的住?
“少爷,这件事……”王四向前迈了一步,张口说了一半,就被王翦打断了。
只见王翦环顾四周,冷声说道:“弟兄们死了两个,伤了是三个,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一会儿马不停蹄赶到杭州,本官亲自去找左布政使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