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时代,军队作战靠的最多的还是士气,《岳飞传》中记载:“三年,贼王善、曹成、孔彦舟等合众五十万。飞所部仅八百,飞曰:‘吾为诸君破之。’左挟弓,右运矛,横冲其阵,贼乱,大败之。又擒贼杜叔五、孙海、于东明。”直接说明了士气的重要性。
因此,要快速击退地方,就要要破坏敌人士气,面对这种土鸡瓦狗一般只会逞一时豪勇的强盗,破坏士气最好的方法,就是给对方以震慑,斩首这种死法,无疑是给对方最大视觉和心灵震撼的选择。
没有任何变数,王翦一刀挥出,又一颗大好的头颅冲天而起,颈血再次喷溅而出。
右手的刀缓缓垂下,王翦强压着体内的虚弱感,依旧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一名强盗哆嗦了一下,右手一抖,丢下钢刀,发一声呐喊,拔腿就跑,那声音惊恐至极,一如见了老鹰的雏鸡,尖细而凄厉。
兵败如山倒,就是训练有素的官军尚且如此,更何况这些乌合之众?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余的强盗自然再也坚持不住,惊恐地喊叫着转身就跑。
“杀啊!”王翦的护卫齐声大喝,一时间士气大振,追着那些强盗砍杀,稍微跑得慢些的,瞬间就被乱刀分尸。
看着乱局已定,那股虚弱感再也无法抑制,王翦的身子晃了晃,只感觉眼前一黑,向后就倒,留下了看着他的护卫见了,急声喊着“少爷”冲了过来,在再度失去意识之前,王翦略带苦涩地想着:“祖师爷,亲祖师爷,那个什么明朝的侯爵,不会和您比我还亲吧?说一句‘离经叛道’而已,用不着这么折腾弟子罢?!”
然而就在下一刻,无数记忆的碎片涌入他的脑海之中,王翦感觉自己在做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这个梦里的他不是主角,也谈不上配角,只是一个经历者,以第一视角看着梦中的一切,目不转睛,也没有办法转睛,而这梦,则是一个明代的孩子的成长经历。
孩子和他一样,姓王,不过家里的条件和他实在判若云泥,祖籍山西静升村,也算是大盐商王家的一个支脉,不过和长房之间隔得实在太远,也就进不得那座大宅,就如同静升村其他的村民的孩子一般,有了一个“狗蛋”的小名。
那时候穷人家、甚至很多富人家都喜欢给孩子起个贱名,为了好养活,所以在农村一群狗蛋、狗剩、狗牙之类的孩子在一起玩,也是正常,不过这个王狗蛋不一样,其他的孩子很少叫他的小名,而是喜欢叫他“没娘的孩子”——因为狗蛋的娘在生他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
没娘的孩子总是很孤独,父亲、祖母都要下地干活,他只能自己躲在一边,看着其他的孩子在玩闹的同时笑话着他,王翦没有经历过这些,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这个孩子周围的一切,却无从感受这个孩子内心的悲伤。
眼看着狗蛋要到了进学的年龄,父亲咬咬牙决定让他去族学读书,这就不能再叫“狗蛋”了,所以花了一大笔钱,请了村里的一个秀才给他起了个大名,而这个大名也让王翦的心头为之一颤,“王翦”,愿他的心性像初生的羽毛一般整齐没有缺陷。
这个王翦的父亲当然弄不明白这个字的意思,他只是为了孩子有了一个“好名字”感到高兴,同时起早贪黑地做工赚钱,为孩子攒下一笔束脩,可是那个时代的物质实在缺乏,王翦的父亲终因操劳过度,受了风寒,只在床上挺了三天便一命呜呼。
王翦最终还是进了族学,为此祖母卖掉了家中的三亩好田,也越发的操劳了起来,不过王翦也还算争气,在十三岁的那年就考中了童生,十四岁的时候更是做了秀才,有了读书人的功名,虽然只是个乡试二等,却也让王家重视了起来,送来了十亩好地、三十贯铜钱和几个佃户,同时还送来了几个书童,这一刻,王翦能够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喜悦。
于是,这个王翦再接再厉,以十七岁的年纪考中了举人,有了做官的资格,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他考中举人的当天,年事已高的奶奶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加之前些年操劳过甚积劳成疾,一股逆血上涌,撒手人寰,他悲痛之余,越发的发奋读书,守孝三年之后,最终在去年,也就是正统八年通过了会试,并在殿试上拿到了二甲八十三名的名次。
这一刻,这个王翦有了一步登天的感觉,狂喜让年幼的他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
要知道,明朝的科举制,一甲总共就三人,这是定员,也是真正的进士;二甲叫赐进士出身,人数虽然多,但有明一代也少有超过一百人的时候,这也是明朝官场的中坚力量;三甲可不是什么进士,那只能叫做赐同进士出身,正所谓“同进士、如夫人”,这地位不说和一甲相比,就是和二甲比都是云泥之别。
殿试之后,一甲的这三名进士是直接进入翰林院,做修撰、编修这种清贵的官职,二甲的则是选出二十四名庶吉士入翰林院,虽然不像一甲那三名真进士一般有品级,这也是清贵的官职,这些人若不出事,日后都是前途无量;剩下的二甲、三甲就没什么清贵的官职了,只能领一个不入流的官职,在朝中“观政”,学习处理政务,等到观政期满了之后,再配给官职。
不过三甲末流,着实不太受人待见,如果不能选择出京,大多要“观政”很久,也就是看着昔日的同科进士们升官发财,自己靠着大明朝那点饿得死人的俸禄生活。
那么,二甲八十三名是个什么概念?这就意味着只要不走错步子,一点点地向上熬,在王家的帮助下,哪怕最终不能成为六部尚书、入阁,一个正三品的侍郎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再次在他的身上应验了,新科进士的他与几个同科进士在北京城的翠云居饮酒作乐,吟诗作对,却和吏部右侍郎的公子对上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将这位公子哥踢得吐了血。
也就是因此,王翦在京城观政一年之后,被吏部文选司郎中大笔一挥,直接发配出京,到了浙江布政使司辖下的台州府黄岩县做一个县令,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的仕途最多也就到四品知府了。
也就是这一年,王翦更多地体会到了人情冷暖,那些原本和他交好的同科进士们大多不见了踪影,更多的人见了他之后也是如避瘟神一般,那种小时候的凄凉再度在他的心头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