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浙江,正是天气热的时候,王翦舞动着折扇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程潜帮自己处理这些公文、账簿。
当官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一个合格的县令绝对不是在六部中枢“观政”三、六、九个月就能熬炼出来的,总领一县民政这种说法听着很简单,实际上涵盖面极其之广,大到农业、水利、刑狱,小到张家偷了黄家几两大米,都要县太爷来决断的。
王翦这个做过雇佣兵,干过科考队,理工科出身的道士,哪怕继承了原本那个王翦一年的观政经验,在面对这种情况也是图样图森破,所幸这个程潜别的能耐没有,处理公文的水平倒是在王家特意训练过的,所以王翦再次感慨起来生在大家族的好处了。
作为一个弃子,身边都安排了这么一个专才,要是当初的“自己”不犯浑,这会儿又有多少的好处?
王翦有些无聊地想道,但旋即摇了摇头,要是当初的“王翦”不犯浑,自己估摸着也穿越不到这里。
“账目有没有问题?”王翦沉声问道,经济问题是最大的问题,纵观古今官场,那都是一抓就灵的神药,王翦可不相信前任的县令就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否则那个“使了不少银子,最后得了个‘称’”的银子是哪来的?
官场上固然有不追究前任责任的潜规则,但是呢,这也只是在没有犯事的前提下,自己现在提前把毛病都跳出来,也就不怕某些人找事了。
程潜抬起头来,有些疲惫地说道:“最起码账面上看不出问题。”
王翦点了点头,这年头账面上的账目都是流水账,可没有后世那些简洁明了的复式记账法,所以做假账也就方便异常了,事实上就是有了各种会计革新的后世,做假账的方法不也多了去了?他想了想,说道:“要是你来找这些差错,需要多长时间?”
程潜的脸色就是一红:“很难,这些做账的都是老手,根本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账面上都摆的很平。”
王翦了然,程潜的能力也就在处理一般的公务上,真正做账还要找那些账房先生,失去了王家的大力扶持,自然不会从本家调来账房先生,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办法,毕竟他有远超时代的知识,当年在大学里可是有过一门选修课,叫做会计学基础。
“先处理其他的东西吧,账面上这些东西,你去找个可靠的人来做一个副本。”王翦沉吟了一下,慢慢说道。
程潜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然后有些疑惑地说道:“少爷,你就真的不去召见本地的那些大户么?”
“应该是他们拜访本官,要本官主动召见,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么?”王翦冷哼一声,挥了挥扇子,“本官来这里是做官的,不是来做三孙子的,这帮大户要么按着本官的规矩走,要么被本官的规矩碾碎。”
程潜苦笑一声,自己这个少爷虽然变得让自己看不透了,但在为官方面还是稍显稚嫩了一点,他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少爷,咱们大明,或者说从先秦到现在,都是国法不入乡里的,想要在一县之内说话管用,要靠的还是这些大户人家啊。”
王翦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自己总算找到了程潜的优点,也是不易,因此他缓缓说道:“你还记得本官进这黄岩县的时候,是怎样一番光景?三十个都司的亲兵护卫着,这威势,还有哪个县令能有?”
“少爷,恕我直言吧,那三十个亲兵或许能吓住一般的老百姓,但是吓不住本地的大户啊,这些家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不少考中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的,对于咱们大明朝官场的这些,都是十分了解的,您……”程潜苦笑着说道,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甚是明了。
王翦冷笑了一声:“你害怕吓不住这些土鳖?放心吧,县官不如现管,能带着都司的亲兵来,就说明本官上面至少有一个正二品的武将,哪怕大明的武将再不值钱,正二品也是总督一省军务,这帮土鳖大户有多少胆量直接和浙江都司叫板!”
程潜默然,王翦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本官来这里,不是为了安安稳稳地呆上三年,甚至耗费九年的大好时光,只为了一个吏部考功司‘称’的评价,然后从这个上县调到下一个上县。”
这话说得就有点大了,有明一代的县令,九成九的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调到布政使司或者提刑按察使司升上一格半格,余下的那些,也只能按照考功司的评价,在上中下县之间来回调动。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王翦放下折扇,沉声说道:“进来。”
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王四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带上,然后低声说道:“少爷,我和弟兄们去打听了,找的都是码头上厮混的青皮、酒楼的店小二,这黄岩县基本的情况都摸清了。”
王翦点了点头,王四的这点做得很不错,一城一地,消息最灵通的还是这些下九流的人物,而且想要混得好的,必须要对县里的权力结构有清晰的认知,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看都不要多看一眼,这些都是学问,否则,永宁江里的雨不在乎多点肉吃。
“整个黄岩县最大的是张、黄两家,张家出国一个举人两个秀才,黄家则是两个举人,目前还没有秀才。”王四见到王翦点头,继续说道,“两家的名下都有不少人投献土地,加上本身有的,足足占了本县耕地的四成多。”
王翦笑了笑,合起扇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心:“很好,兼并土地,这可是一大罪状啊,大明朝这些年的税收为什么不断降低?不就是由这些蛀虫么!”
一旁的程潜就是一惊:“少爷,这块儿,可是万万碰不得的,这一碰,别说是你了,就是当朝首辅杨溥杨老大人,那也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原来的那一章写的自己有些不满意,任性,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