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喜顺的轿子如风一般赶到了盐丁大营外,看着刚下轿子的张喜顺就像直接找齐远兴师问罪,看看他到底是发什么疯。
镇守太监镇守一方,也的确有这个职权,皇命在身这四个字在这个年代,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慑力。
毕竟现在早就不是勋贵武将横着走的洪武初年,也不是靖难功臣迈螃蟹步的永乐年间,武将们的待遇倒是和洪武中后期差不多,得贴着墙根走,区区一个都指挥使头上可是压了宦官和文官两座大山,造反二字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这一下车,张喜顺整个人都蒙了,看着那一连串的文臣武将,只感觉一柄千钧重的铁锤直接砸在了脑门子上,眼睛里已经开始出现金色的小星星了。
单单是文臣们口诛笔伐,是搞不出大新闻的;那帮只会舞刀弄棒的武夫连字都识不全,想搞大新闻也是有心无力的。但是二者要是凑在了一起,那就成了大明朝最有活力的团体了,新闻这种东西那是想搞多大就搞多大,没有丝毫压力的。
所以张喜顺可以断定,这帮人绝对是在算计自己,还是合伙的。
不过张喜顺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整个人的胆气就是一桩,这块玉佩是临出京的时候大太监王振送的,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王振那是何许人也?就连内阁大学生杨溥都要退避三舍的存在,这帮最高不过从二品的还敢无视?
不是他刻意忽略都指挥使齐远,这个正二品的都指挥使如果按照规矩转成文官品级,也就五品而已。
于是张喜顺平静了一下心情,迈着四方步走了过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诸位大人这是准备做点什么呢?也不知会杂家和吴千户一声,这要是闹出什么误会,只怕圣上面前也不好说啊。”
他还不算傻,知道拉上锦衣千户吴立新,地方上闹出大新闻,中枢肯定不会只听他一面之词,锦衣卫的情报也是很重要的。
提刑按察使冯立峥冷哼了一声,老头今年也是六十二的年纪了,一张脸那是刀削斧凿一般的方正,干了大半辈子刑名的他,脾气倔得九头牛拉不动,是浙江官场上出了名的老顽固,只听他寒声说道:“这盐丁大营里面,有人意图杀官造反,老夫等人接了线报不敢耽误,又怕走漏了风声,只能让齐将军带人将这里围了,张公公若是有什么问题自可上达天听。”
冯立峥说话的时候,没人反驳,张喜顺的眼睛就不由得一眯,他知道,这是这些人达成妥协了,就是不知道自己得付出多少才能让这帮人退步。
于是他呵呵冷笑两声:“杀官造反?吴大人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事关刑名,张公公还是不要参合的好。”冯立峥别有深意地看来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张喜顺三角眼一翻,冷冰冰地说道:“杂家刚刚出京的时候,可是得了皇命监察地方的,这么大的事情不让杂家知晓,难道诸位大人想要欺瞒圣听不成?”
“不过是让有关之人回避罢了,又哪里扯得上欺瞒圣听?”右布政使黄安微笑着,“只是现在张公公掌管着盐丁上下,案子有牵扯到了盐丁,我们总不能直接问张公公这些盐丁哪来的胆子截杀朝廷命官罢?”
这话是越说语气越严厉,他伸手掏出一块黑铁腰牌掂了掂,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大车,张喜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就见车上躺着三具尸首,都是全套的黑衣打扮,脖子上还挂着一块黑布,明显也是死后被拿下来看脸时弄的,几把大明制式的雁翎刀也放在车上,上面还沾着不少的血迹。
张喜顺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那个庞阳是个好把事,他亲手招进去的人物,此刻正躺在车上,要说这帮人伤天害理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但是这截杀朝廷命官的事情,别说他们了,就是他自己都不敢做。
不过这种事,那是人赃俱获做成了铁案,那也是不能承认的,张喜顺冲着北方拱了拱手,尖声尖气的话里就带上了一股冰寒:“咱家出宫办差,是受了皇明的,这旨意也是经了内阁的圣旨,旨意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让咱家监察地方,可没有让咱家统兵的权力,这盐丁的控制权,可还在张益元张大人的手里。”
刘景洪、冯远峥、黄安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黄安摇摇头说道:“这件事很是复杂,其中牵涉到了圣上的威严、朝廷法度,因此还是要委屈一下张公公帮助我等调查一下。”
说着,五个站在车边的捕快就飞身上来,手中铁链子哗啦啦直响,他手下的那几个家丁见了不由得大惊失色,想都没想,直接拔出腰刀来挡在张喜顺面前,和捕快们对峙了起来,黄安的眉头就是一皱,站在正中位置的刘景洪叹息一声,语气里满是惋惜:“张公公,老夫等人不过就是请你身边的家丁帮助我等调查一下案情,怎么就拔出刀子了呢?”
说罢,口中一声断喝,端的是威严无比:“来人呐,将这些擅动刀兵的刁民给本官拿下!”
那些铁捕当即断喝一声,手中的铁链子换成了水火棍,劈头盖脸朝着这群家丁就是一顿胖揍,这些家丁不过是平日里给张喜顺抬抬轿子、打扫打扫院子的二流货色,和这些杭州府的铁捕怎么比?也就片刻功夫,张喜顺身边的家丁全部倒了下去,满地打滚地哀嚎。
看着被不断索拿的家丁,张喜顺知道这一合自己处在了下风,这些家丁并没有军籍,对着差人拔刀被揍也没处说理,因此他冷冷地看着刘景洪,声音似乎是从万载不化的冰川上吹来:“刘大人,好大的官威,好大的煞气,好精妙的算计,这些家丁你索去便是,咱家这就去给圣上上疏,将今日之事说个明白!”
刘景洪微笑着点头,声音再度柔和下来:“张公公随意……”
话刚刚说到这里,只听见盐丁大营里面一阵鼓噪,数十个盐丁挥舞着钢刀冲了出来,口中喊道:“这帮杀才居然敢动张公公,弟兄们,保护张公公啊!”
看着灯光中冲过来的数十盐丁,张喜顺的身子不由得一阵乱颤,若不是扶着干儿子,定然是直接栽倒在地,他知道,今天自己是彻底栽了。
这些盐丁很是勇猛,直接冲散了挡在身前的卫所士卒,杀到张喜顺身前,搀着张喜顺和他的干儿子就往盐丁大营里冲,打头的两个悄默声地离开了人群,直接钻进了卫所士卒中,对着齐远点了点头。
齐远踱步来到刘景洪的身侧,低声说道:“刘老大人,你可是欠本将一个人情呢。”说罢,轻轻挥了挥手,一时间飞箭如蝗,直接将这几十个盐丁射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