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王翦出了刘宅,王四有些不解,方才王翦和刘景洪二人并没有密谈,他在旁边也算是目睹了全过程,因此,他那点可怜的政治智商自然看不懂王翦的布局,他压低声音问道:“少爷,你这般动作,是不是有放走了真凶的嫌疑?以后他们再针对我们……”
王翦咧了咧嘴,冷哼了一声:“放走真凶?等着吧,这才是让真凶坐卧不宁的动作,这几年之内,除非是他们真的不想混了,谁敢动本官一根毫毛?至于几年之后,这大明的朝堂风云变幻,谁能说得清呢?”
这一点王四自然不敢和他多做争辩,也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王翦上了车,王翦低声吩咐车夫王老实:“直接去馆驿就好了。”
车夫王老实甩了个响鞭,赶着车向着馆驿走去,能够给王翦当车夫,自然是王家指派的人,对于浙江一地的熟悉程度不下于当地土著的人物,也就少了找人问路的麻烦。
一到馆驿,王翦也不稍作歇息,直接让程潜给自己研墨,展开一张宣纸就准备书写家书,早已干完活的程潜轻声问道:“少爷,您这是要把这件事情通天了?”
王翦活动了一下手腕,睨了他一眼:“既然都要搞新闻,那本官就陪着他搞个大号的好了,大家都顺遂,至于最后被朝廷的衮衮诸公拉出来批判一番的到底是谁,那就和本官没有半点干系了,新闻嘛,只要吸引了眼球就行,本官也就借着风儿占到了便宜。”
“少爷,既然如此,你就不去掺和一下?”虽然不太理解其中的含义,但程潜还是追问道,哪怕是他这种王家安排在王翦身边做幕僚的人物,也没有看清王翦的布局,无他,眼界罢了,“现在浙江,甚至京城的水都有可能因为少爷这一搅合混了起来,这么浑的水要是不去参合一下……”
王翦抬起的笔又放了下来,转过头来看了程潜一眼,叹息一声:“浑水好摸鱼,这话不假,但你也要看看自己的身板,再看看水里鱼的个头不是?现在这水里,可都是鲨鱼啊,就凭本官的小身板,现在挽裤脚下去,不是摸鱼,那是喂鱼啊。”
这一刻,王翦深感无力,估摸着这个程潜在王家也就有个忠心,光看现在的表现,能力着实是差的一塌糊涂,他很想结合自己两辈子接近五十年的经历,以一个长者的身份教给他一点人生经验,但是呢,一想到老话有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过些时日,在黄岩县站稳了跟脚,可是要培养自己的班底了。”王翦心下嘀咕着,就给程潜判了死刑。
程潜张了张嘴,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王翦抬笔,在一张质量并不能算太好的宣纸上挥毫泼墨,同样是馆阁体的小楷,但落在他的眼里,总感觉和少爷之前写的东西不一样——虽然他也算得上粗通文墨,甚至还有一个增生的功名,但到底哪里不一样,就是他自己都看不出来。
字如其人,这具身体虽然还是那个王翦的,但实际上内在早已换了一个瓤子,所以这神髓也就变了,可是这里面的道理,却不是他一个增生能够搞明白的了。
灯光下,王翦奋笔疾书,过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将一封信写好,吹干了墨迹塞到一个信封里,用火漆封好,交给站在一旁的王四:“给我找两个靠得住、身手好的弟兄,再做一个壳子一模一样的家书,分头送出去,别告诉他们哪一个是真的。”
王四点点头,一脸慎重地结果家书,王翦则在盥洗之后,直接将自己丢在了床上,从穿越过来杀人、昏迷之中接收信息,到与刘景洪做利益交换,最后又写了长长的一封家书,这具身体的精力着实是不够了,至于之后的谋划,还是醒来之后再说吧。
这一夜,王翦睡得香甜,但整个杭州府却是翻了天,那帮子文官的头头脑脑们在计议了一番之后,左右布政使连同提刑按察使一同下条子,送给了浙江都指挥使,调卫所官军兵围了杭州城外的盐丁大营,之所以没通知锦衣卫,实则是这些文官自恃清高,不愿与朝廷鹰犬为伍罢了。
在文官们的眼中,武将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唯一高高在上的是他们自己,皇上都要被放在第二位,因为他们自觉是社稷根本。
至于他们为什么动作如此迅速,实在是不论什么事情,一旦涉及到了切身利益,都会让人爆发出无穷无尽的热情,和身份没有半点关系,就像一个农夫从地里刨出来一块狗头金一样,大家看见了利益都想赶紧揣起来。
没有人嫌自己的动作太快了,只有嫌自己动作太慢了的。
正统朝虽然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党争,文官系统与太监们的矛盾并不大,和后世之中阉党、东林党之间的争斗只能算小打小闹,但自从三杨去其二,张太皇太后驾崩,王振开始呼风唤雨之后,已经初露端倪。
京城中,文官们需要提防的除了武将和勋贵集团外,又多了宦官这么一个敌人;地方上,文官们除了要制衡都指挥使司、锦衣卫之外,还多了镇守太监这个集团。相比这些读圣贤书的文官,太监们整日里围着皇上转,这圣眷天生上就有优势,各种压力也只有刘景洪这类历经数朝的老臣才能理解。
所以文官们的决议,和王翦的想法如出一辙,直接让都指挥使齐远带兵围了盐丁的大营,一时间杭州府外灯火通明,雪亮的刀片子、枪头子带着森森寒意,一个百户带着几十个军汉挥舞着刀片子破口大骂,他们的身后,直接就是一排攻城器械。
既然是想要搞新闻,那就搞得越大越好,直接通了天,内阁、六部的那些大佬们也不会再有犹豫的余地,更不可能直接对浙江两司的文官班子有一个集体差评,占住了大义的名头,又有了法不责众的心理,人类往往都是很疯狂的。
也不知道后世那些玩“天诛****,尊皇讨奸”的小鬼子是不是同样有这个心理。